“学者?”赫伯特看向她,眼神锐利,
“什么样的学术交流,需要到这种地方来?”
伊薇摇了摇头,低声道:
“信里没说清楚……只提到与古血和内在之眼的研究有关。他说……这是超越时代的发现。”
“古血……内在之眼……”维兰德嗤笑一声,夸张地模仿着这两个词的发音,
“听听,听听这都是些什么鬼名字!神神叨叨!简直就是神棍!
“要我说,你爹研究的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医术!我看外面那玩意儿,还有这满城的疯病,搞不好就是他们这些神棍学者搞出来的!”
“不是的!”伊薇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了些许,但立刻又压抑下来,
“我父亲不是神棍!他是严谨的学者!他在信里说,这项研究如果能成功,将能根除无数古老的顽疾,重塑我们对生命和疾病的认知!
“血疗……血疗在亚楠之外的地方被传颂,不是没有原因的!它确实治愈过很多人!这是事实!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慕名而来?”
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林苍白的脸和维兰德肿胀的关节,语气变得急切:
“你们想想看!如果没有真实的成功案例,怎么可能吸引像你们这样的人,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它一定是有用的!”
维兰德被她的激动噎了一下,但随即哼了一声,指着门外方向:
“有用?那刚才巷子里那个玩意你怎么说?那难道也是‘治愈’的结果?我看那就是玩血玩脱了的报应!”
“你怎么能确定那就是血疗造成的?”
伊薇立刻反驳,她的逻辑变得清晰起来,
“任何伟大的探索都可能伴随风险和不成熟的阶段!
“也许那是一种极其罕见、血疗暂时还无法完全处理的并发症?或者那个人在接受血疗前就已经感染了别的什么东西?
“甚至……甚至那怪物根本就不是人变的,而是亚楠本地某种我们尚未了解的疾病?你怎么能一口咬定就是血疗本身的问题?”
她的声音看向赫伯特和林,希望得到认同:
“治愈教会聚集了那么多学者,我父亲也在其中,他们肯定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正在努力研究解决方案!
“也许诊所里就有新的进展,能够安全地应用血疗。我们不能因为看到一种……一种失败的病例,就全盘否定一种可能造福无数人的希望!”
维兰德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伊薇的话并非全无道理。他来这里不也是因为听说血疗的神奇吗?
如果轻易否定,那他自己来此的目的又是什么?那他们所有的冒险又算什么?一场愚蠢的自杀行为?
“嘿,小丫头,话别说那么满……”他嘟囔着,气势弱了下去,但依旧嘴硬,
“反正,反正我看这地方邪门得很……”
他转向一直沉默的赫伯特:“老兵!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见识多,你怎么看?吉尔伯特那老小子的话到底能信几分?他可是亲口说这地方被诅咒了!”
赫伯特耸了耸肩:
“怎么,你现在就想掉头,试着穿过那片有怪物的巷子,回到桥上,赌那两个猎人会好心放我们离开亚楠?”
一阵尴尬的沉默。
“你呢,东方小子?”维兰德不愿意落了话头,他看向林,
“你又是为什么跑到这鬼地方来?看你的样子,病得不轻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身上。他靠着墙壁,感受着体内那股被药剂强行压下的躁动,组织着语言。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理由最为荒诞,他甚至连自己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只能顺着之前的话说:
“我……生了怪病。家乡的医生束手无策。听说亚楠的血疗能创造奇迹……所以,想来碰碰运气。”
“东方人惯有的滑头。”维兰德啧一下嘴。
他转向赫伯特:“你呢?老兵,你见过那玩意儿吗?在战场上?”
赫伯特靠在门边,灰色眼眸低垂,擦拭着那把大口径左轮的枪身,闻言动作顿了顿,声音低沉:
“没有。战场上只有人杀人。这里的……不一样。”
“那我们怎么办?”维兰德的声音带着绝望,
“退路没了,前面是更深的鬼知道是什么的鬼地方!诊所?谁知道那诊所里等着我们的是什么?另一个怪物?还是一群怪物?或者干脆就是个空壳子?”
“我们没有选择。”赫伯特的站起身,将左轮手枪插回大衣内侧的枪套,
“血疗是什么,为何会这样,可以以后再弄明白。但现在,诊所是我们唯一明确的目标。
“留在原地,就是等死,等着外面的东西破门而入,或者饿死渴死在这里。后退?那条巷子现在是死路。唯一的生路,就是向前,找到吉尔伯特说的那个诊所。”
他走到门边,再次透过缝隙谨慎地观察外面。
“那里可能有药品,能缓解林的症状,也可能有食物、水,或者关于这座城市、关于你父亲下落的线索,伊薇小姐。甚至……可能有离开这里的办法。最重要的是,那里的墙壁应该比这间破屋子厚实。
“至于血疗。”
他顿了顿,灰色的眼睛扫过林和维兰德,
“等我们活着走到那里,亲眼看了,再决定要不要让它流进你们的血管。现在,活下去是第一位的。”
维兰德颓然道:
“听你的?老兵,我知道你能打。在战场上,你肯定是个狠角色。可你看看外面那东西!那光靠一把枪和一把刀能行吗?
“我们这些人,一个病鬼,一个丫头,一个修女,加上我这个半残的生意人……靠什么在那种怪物嘴下活命?就靠你一个人吗?”
“我一个人不够。所以我们需要每个人。”
赫伯特看向他一直紧紧抱着的长条箱子:
“你的箱子里是什么?如果只是钱,你不会抱得那么紧。现在不是藏私的时候。”
维兰德犹豫了一下,最终不情愿地打开一条缝:
“妈的,本以为这趟是来发财,不是来玩命的……”
赫伯特看了一眼,点点头:
“关键时刻,别犹豫。”
他的目光又转向伊薇:
“你的关系,还有你对学者和这些……研究的了解,可能比我们更能分辨什么东西有用,什么东西危险。笔记里有用的,留意着。”
接着,他看向林,直接问道:“体力能撑多久?”
林感受了一下:“能走。”
“节省体力,不行就喊。”
赫伯特来到艾格尼丝修女身前,看着她紧握的十字架:
“修女,如果你的祈祷如果能让你和他们安心,那就继续。但关键时刻,手别抖。”
最后,他转过身,灰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逐一与每个人对视:
“现在,不管你们之前是谁,是商人、学者、信徒还是病人。现在,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猜忌、隐瞒、内讧,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死得更惨。
“想活命,想治好病,想找到亲人,想知道这鬼地方的真相,我们就得先活下去!而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去那个诊所,相信那里有能救命的血疗!也许有风险,但这是我们眼前唯一的路!
“现在,收起无谓的心思。眼睛放亮,耳朵竖尖,互相照应。然后——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加重:
“——相信我,跟着我,有问题吗?”
众人沉默着点点头。
“好。”赫伯特将这一切沉默的承诺尽收眼底,不再多言,立刻开始部署。
“休息时间到。我们离开这里。维兰德,你和我开路,注意两侧和前方。伊薇,你带着林走在中间。修女,你断后,留意我们身后,注意任何风吹草动。所有人保持安静,动作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