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湿漉漉的、沉重的呼吸声。所有人都僵住了，目光死死锁住楼梯的拐角。
赫伯特无声地向着维兰德方向移动，在采取行动前，他迅速回头瞥了一眼。
修女、伊薇和林都在离声音最远的那一侧，紧靠着他们下来的楼梯门，暂时安全。
艾格尼丝修女整个人紧靠在墙上，伊薇紧紧捂住林的嘴，她自己则屏住了呼吸。
赫伯特用极低的声音，配合着一个明确的手势，向她们的方向下令：
“灯……关上那两盏灯！”
伊薇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伸手，摸索着墙上的开关，将门旁墙壁上的两盏油灯逐一拧灭。
这让他稍微放下心来，至少不必腹背受敌。
首先出现的是一张巨大的、滴着涎水的狼吻，嘴里叼着一具尸体。尸体的四肢软软地垂下，在台阶上磕碰着。
然后，是一只沾满粘稠暗红血迹、指甲尖锐异常的兽爪，它扒住了门框的边缘。
接着，一个庞大的轮廓缓缓下沉，占据了整个楼梯口。
那是一头野兽，一头覆盖着湿漉黑色长毛、肌肉虬结的狼形野兽。
在微弱的灯光下，它身躯的细节令人胆寒。浓密粗硬的黑色毛发覆盖全身，但下面贲张的暗紫色肌肉轮廓依然狰狞可见。
它的吻部突出，利齿上挂着碎肉，涎水混着血丝从嘴角滴落。
嘴里叼着的那具尸体身穿蓝白色病号服，到那衣服已经破碎不堪，显然，这就是留下血迹的“先驱者”。
它走到门口的那盏煤气灯下，环顾四周，黄澄澄的兽眼里闪烁着混沌的光芒。接着，它松开口，将尸体“噗通”一声扔在地上。
然后，它的身子趴低了。
这个充满捕食意味的动作让赫伯特心中一寒，握着左轮手枪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用手肘轻轻推了推身边的维兰德，但商人毫无反应，只是死死盯着那怪物，身体发抖。
那怪兽抬起前爪，缓慢地向前挪动了一步，轻轻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它低下头，在地面上嗅了嗅，然后又抬起身，鼻孔翕张，在空中努力地嗅着。昏黄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缓缓转动，扫视着昏暗的大厅。
它在确认环境，这畜生有智慧。
赫伯特作为老兵的本能让他读懂了这姿态背后的含义。
幸运的是，或许是这里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掩盖了活人的气息。
它似乎有些困惑，晃了晃巨大的头颅，转身回到了灯光下，开始用利爪撕扯那具先驱者的尸体，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
就在它转身的刹那，灯光清晰地照亮了它的后腿——那里有一道深刻的、尚未完全愈合的撕裂伤。
赫伯特瞳孔骤缩。他认出来了。这就是之前在巷道里与他搏斗的那只臃肿的怪物！
但此刻，它仿佛完成了一次可怕的蜕变，不仅体型更大，速度似乎更快，更重要的是……它长出了这身代表着更纯粹**的毛发。
而让他心底冒起寒气的是，他清楚地看到，那道自己用刺刀造成的伤口，周围的肉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蠕动、愈合！
“这鬼东西……它在吃……”赫伯特压低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们得干掉它，趁他还没发现我们。”赫伯特转向已经面无人色的维兰德，小声道，
“否则等它吃完，下一个就是我们。”
维兰德脸色惨白，拼命摇头，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
“听着，维兰德！”赫伯特一把抓住维兰德的衣领，迫使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
“它在这里，我们无路可逃。只有杀了它，我们才能找找这鬼地方有没有其他出路或者有用的东西！把你的硬货拿出来！现在！”
维兰德看着赫伯特决绝的眼神，又瞥了一眼那怪物可怕的背影，终于一咬牙，颤抖着打开他一直背着的木箱。
里面，绒布衬垫上，赫然是一把短管、木托的泵动式霰弹枪，旁边还有几发红色的独头弹。
“很好。”赫伯特点了点头，迅速制定战术：
“你枪口范围大，瞄准它的脊椎，只要打中，它下半身就废了。我负责打瘸它一条腿。双保险，明白吗？”
但维兰德只是手忙脚乱地抓起霰弹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激灵了一下，眼神却仍有些涣散，显然没能完全理解这指令。
赫伯特立刻意识到对现在的维兰德说什么瞄准脊椎是对牛弹琴。
他直接朝维兰德低吼道：
“对准它的后背轰！不用刻意瞄准脊椎，你的枪打出去是一片，只要中招就够它受的！明白吗？
“用这个大家伙，朝他身体中间轰！”
维兰德被这一吼震得回过神来，慌忙点头。
赫伯特则已经右手持枪，左手反握猎刀，刀尖朝下，抵在持枪手的小臂侧，做好了随时接敌的近战准备。
赫伯特示意道：
“跟着我，我动你再动。注意脚下，落脚要轻，用脚跟着地，慢慢把重心过渡到脚尖，像这样。”
赫伯特示范了一个无声的踏步动作，率先从掩体后探出。
他像一头经验丰富的老狼，每一步都落在阴影或杂物后，利用翻倒的病床和桌椅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前迂回。
维兰德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着赫伯特的动作，但僵硬的身体和颤抖的双腿让他显得笨拙无比，霰弹枪的枪管几次险些碰到旁边的床架。
怪物撕扯血肉的咀嚼声还在继续。两人在昏暗中缓慢移动，与背对着他们的野兽之间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
赫伯特在一个理想的距离停下，这里视野开阔，能清晰看到怪物后腰和伤腿。他缓缓探出半只眼睛，确认目标依旧背对着他们。
赫伯特侧过头，嘴唇几乎贴在维兰德耳边，用极小声地声音说：“我数到一，同时开火。稳住呼吸。”
维兰德屏住呼吸，将霰弹枪的枪管缓缓架在手术台边缘，准星艰难地对准了那怪物的后背。
赫伯特也举起了手枪，瞄准了怪物粗壮的后腿关节。
寂静中，只有怪物喉咙里发出的低沉咕噜声。
“三…”
维兰德感觉自己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颤抖。
“二…”
他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边流动的声音。
“一！”
“砰！”赫伯特的手枪发出清脆的鸣响。
几乎在同一瞬间，“轰！”霰弹枪喷吐出炽烈的火焰和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后坐力撞得维兰德肩膀一沉。
两声枪响几乎同时炸响。赫伯特的子弹精准地命中了怪物那条受伤的后腿，溅起一团血花。
霰弹枪一大片钢珠大部分轰在了怪物的后腰和臀部，打得它皮开肉绽，发出一声痛楚与暴怒的狂嚎，但并未能精准命中脊椎。
怪物的嚎叫变成了惨嘶，那条腿明显瘸了，行动速度骤然下降。
它猛地回过头，那双充满纯粹恶意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攻击它的两人。
计划只成功了一半。它还能动，而且被彻底激怒了！
“吼！！！”
“糟了！”赫伯特心头一沉。
怪物四肢着地，像一头发狂的肉山，带着腥风直扑过来！
“散开！绕着桌子跑！”赫伯特大吼，吸引怪物注意力的同时侧翻滚躲开怪物的扑击，左轮连续开火！
“砰！砰！”
那怪物竟有意识地躲避着枪口，子弹打在怪物厚实的皮肉上，却让它更加狂躁。
维维兰德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张翻倒的病床后，手忙脚乱地重新装弹。
得益于赫伯特那一枪，怪物的移动变得不平衡且迟缓，赫伯特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一次扑击。怪物撞翻了几张病床，发出巨大的噪音。
战斗在昏暗、杂乱的大厅中展开。赫伯特利用桌椅作为掩护，不断吸引怪物的注意力，而维兰德则心惊胆战地寻找机会再次装填射击。
“砰！”
赫伯特在极近的距离又开了一枪，打在怪物的肩胛处，却似乎没能造成致命伤。
“小心！注意地形！”赫伯特大喊。
但已经晚了。维兰德在后退时，脚跟绊在了一根翻倒的床脚上，惊呼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枪也脱手飞了出去。
这一下，彻底将他暴露在了野兽的视线里。那怪物立刻舍弃了灵活的赫伯特，低吼着转向了这个倒在地上的、更容易得手的猎物。
维兰德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巨口，吓得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赫伯特在移动中稳住身形，单膝跪地，左轮平举。
“侧头！”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
怪物的动作戛然而止。它的头颅炸开一团血花，庞大的身躯抽搐了一下，轰然倒塌，恰好压在了维兰德的下半身上。
温热的、带着浓烈腥臭的血液和脑浆，劈头盖脸地淋了维兰德一身。
他僵在原地，几秒钟后，才猛地推开沉重的兽尸，趴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