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炮击一轮后，西城门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般，禁闭的城门顿时大开。
城墙上没有一丝反击的动静，甚至还有不少骑士团士兵被从城墙上抛下。
“就像在迎接我们一样。”
枫子云嗤笑一声。
“什么四骑士，也不过就是肉体凡胎而已，终归是败给了人心。”
无锈军不费吹灰之力，踏足了这片从未被人类军队攻入的英雄之城。
履带碾过泥泞的道路，满眼皆是人去楼空的低矮平房，整座城市似乎都是一片死寂。
枫晞裹紧了身上的雨衣，再将兜帽向下拉了一些。
风雨太大了，她甚至看不清这座城市的天。
枫子云站在坦克的顶部，抬头向城墙上的星灼骑士示意。
如凯旋般，无锈军高举着血鹰的旗帜，大摇大摆挺进了西城。
再前进不久，他们才终于看见了云城逃难的平民。
那些人被星灼骑士的死忠们拦在了城区分界线。
而在关卡的那一边，枫子云望见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山岳骑士，别来无恙。”
躁动的人群顿时平静下来，自觉为山岳骑士让开了一条通道。
而那名高大的骑士则两手分别扛着一面旗帜和一面巨盾，迎着两侧的目光，走到了无锈军的对面。
“无锈之王，你们就到此为止吧！在我倒下之前，你们不可能再前进半步！”
枫子云感觉得到，面前这位可敬的老骑士变弱了许多。
但，那双透过头盔的凌厉视线，让无锈军不少人感到不寒而栗。
他变得更坚毅了。
无锈军的众将士只感觉面前的不只是一位年迈的骑士。
他们面对的，是一整座城市。
他，就是云城。
“星灼！为什么私摘西城旗帜？！为什么没有疏散平民？！你叛变了吗？！”
老骑士怒视着高墙上，那孤单的人影。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老匹夫！我恨你们所有人！你这蠢材凭什么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充满怨念的质问声，伴随着一道划破雨幕的流星箭矢，一同砸在了那面方盾上。
“嘭！！”
山岳骑士放下盾，毫发无伤。
他最后看了眼那墙上不成器的小子。
‘你真的……还是投敌了。’
年迈的眼球里闪过一丝低落的情绪，但又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不断昂扬的斗志。
“来吧，无锈之王，你和你的无锈军，我一个人就够了！”
老骑士重重敲了敲盾牌，向无锈军挑衅道。
只要能够拖住十分钟就够了，那位骑士王一定能够再一次拯救云城的吧！
山岳骑士气势汹汹，一时间无锈军竟无一人敢应战。
“老骑士，我承认你的强大，但这份强大，恐怕不足以护佑你的人民。”
枫子云面无表情道。
他轻抬右臂。
城墙上的那门重炮则在星灼骑士的操纵下，瞄向了聚集在没有掩体的关口的那些平民。
山岳骑士有信心能够拦住这群入侵者，可他却无法兼顾身后这些惊慌失措的普通人。
“为了他们牺牲自己，还是为了云城牺牲他们？选吧。”
枫子云冷冷道，丝毫不在意这个命令会杀死多少无辜的人。
枫晞远远跟在后边，她看了一眼站在高处的枫子哥。
已经是多少次看到他残酷的一面了？
她记不清，也不愿意去记。
枫子哥背负这些罪孽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这个世界？
或许他都想过，她恐怕已经猜到了枫子云的选择。
“枫子哥……一定会全都要的吧。”
只要能够达成目的，枫子云毫不在意过程。
那么，她也可以不去在意。
无锈之王轻蔑的眼神以及轻飘飘的话语，无一不在刺激着老骑士心中坚守的正义之心。
“你们……！”
山岳骑士头盔下的额头青筋暴起。
“老骑士，你的时间不多哦！”
枫子云笑了笑，抬起的手臂轻轻挥下。
“嘭——”
城墙上的重炮喷射出火光，当量抵得上重磅炸弹的炮弹朝着平民最密集处射去。
“啊——！！！”
尖叫声哭喊声顿时响作一团。
山岳骑士来不及反应，赶忙冲到人群前。
他一把将旗帜插在地面，手中的巨盾顺势架开。
“轰——！！”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不少离得近的平民，但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巨盾上出现了大量裂痕，他的口腔里已经含着一口血。
老骑士回头看了一眼。
幸好，一个都没死。
“再来！”
山岳骑士大喝一声。
既是挑衅，也是最后的倔强。
枫子云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骑士。
再一次挥下手臂。
“轰——！！”
火光再一次吞没了那位形单影只的老骑士，烟尘风暴瞬间席卷了周围的所有人。
风浪中，甚至还有一两块碎铁皮。
烟雾散去，那位骑士依然一步不退。
他手中的巨盾不见踪影，浑身上下的铠甲也破烂不堪。
残缺的头盔里露出了他沾满鲜血的额头，以及那双睥睨千军万马的眼。
“呸……再来啊！”
山岳骑士毫不在意自己的内脏骨骼已经受伤。
他拔出腰间那柄从来不曾染血的骑士佩剑，双手把持立于身前。
在他的正前方，枫子云已经收敛起笑意。
他似乎还是小瞧了这位骑士。
“枫……陛下，我想……送他最后一程。”
唐劲毅抱拳上前，眼神里似乎是恳求的神色。
但他自己也知道，他的决斗只会拖慢无锈军进城的速度。
只要山岳骑士一刻不倒，无锈军就难以前进一步。
枫子云没有回头看他。
这良久的沉默就是他的回答。
“……抱歉，我失言了。”
唐劲毅遗憾地闭上眼，转头离开。
这本应该是他自己的复仇，但他明白，无锈军没有给他一个人复仇的时间。
这是战争啊。
暴雨好像更大了，听观察手汇报，似乎今天有台风登陆云城海港。
大风掀开了枫晞的雨衣兜帽，枫子云贴心地再次帮她戴好，而当事人却浑然不知。
她盯着那略显狼狈的老骑士，咬着牙，像是内心有些不忍。
“继续。”
“轰——！！”
无情的炮火没有停息。
火焰与气浪同时在肉体上炸开。
老骑士身后的平民们早已看傻了眼，不少人的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山岳骑士大人！”
可他们的呐喊声没有任何作用，事实已经发生，没人能够再改变。
枫晞望着那烟尘消散，顿时瞪大了眼，捂住了自己的嘴。
在那片无人敢靠近的区域里，只剩下半个身子屹立不倒的山岳骑士。
他的右臂连同半边身体都被炸碎，浑身上下的铠甲都被尽数融毁，铁水融进了皮肤，浸入了血肉。
但那位骑士依然没有退后，他左手握着剑，拄在地上支撑起自己逐渐冷却的身体。
“我是云城的盾！只要我还没倒下，你们休想前进半步！”
老骑士眼球充血，耳鼻皆是冒出股股鲜血。
他的身下早已汇聚出一汪血泊，生命已然进入倒数。
“闭上眼，小晞。”
枫子云没有再下令开炮。
从这一刻开始，他打心眼里敬佩这位老骑士。
即使，他们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抱歉，骑士。”
枫子云跳下了坦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走近了山岳骑士。
“我承认你的强大，所以我们不得不出此卑劣手段赢得胜利。”
若是正面对抗全胜状态的山岳骑士，结局恐怕只会和上次锋城门前一样。
老骑士浑浊的双眼眨了眨，他似乎已经听不见枫子云说的什么了。
“嗤——”
一阵冰凉从他的身后刺破皮肤，扎入了他的体内。
“你……”
他艰难扭过头，看见了是他心心念念守护的云城平民之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需要活下去！无锈之王许诺过我的……”
“嗤——”
又是几把尖刀，又是几张苟且又不安的脸。
被保护者亲手杀死了保护他们的人。
多么可笑。
他们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
但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守在关卡的骑士们此刻也摘下头盔，那一张张脸根本就不属于骑士团的任何一个人。
那些都是无锈军的奸细。
他怎么会想不明白？
战争已经打响，这些平民为什么没有撤离这片危险的区域？
无锈军……阻止了他们撤离，将平民作为诱饵，引诱他前来送死。
他早就猜得到这样的结局，摄政王也试图阻止他，可他依然义无反顾。
他真傻啊，愿意为了或许不存在的无辜者拼上性命……
弥留之际，他瞥见了角落里。
那里还有一个瑟瑟发抖着的小男孩，他脸上的眼泪，或许真的是发自真心的吧……
他的努力不算白费。
他露出了笑容。
“请……放过他们……”
老骑士撑着自己的身体，抬眼望向了中心城的方向。
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座山最终还是坍塌在无锈军铁蹄前。
云城最坚实的壁垒，倒下了。
枫子云久久注视着这位可敬的骑士。
良久，他叹了口气。
如果这样的人再多些……
他也没机会坐得上这个位置吧。
枫子云接过身后人递来的雨衣，轻轻披在眼前这座不倒的丰碑上。
“传令全军，绕开平民继续前进。”
无锈军浩浩荡荡地兵分两路，像是被分流般，又在不远处重新汇合。
大军不会在这里停下，他们必须将那座中心城堡一举拿下。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颤颤巍巍的人影走到了山岳骑士的面前。
“……老家伙……”
星灼骑士紧紧握着拳头，指节捏得泛白。
“别怪我……这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
“对！我没有错！都是那个该死的骑士王！”
“我会杀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他！”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
望向中心城的视线愈发狠戾又疯狂。
身旁的骑士团战旗早已倒在泥土里，旗帜的光辉彻底黯淡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