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三分之一,少年斟酌再斟酌,咬着笔盖仔细算了算。
首先每个月充值饭卡是大头,划掉这部分,饼已经变得小的不能再小了。
像芝麻粒那样大了,但依然还有继续划分的必要。
每个月的颜料、草稿纸、圆珠笔。
除去日常考试需要用中性笔,平常江煜都是用圆珠笔的。
无他,耐用。
这些东西花不了太多,剩余的钱全用来买骨头,用来熬汤喝。
这么算下来,工资只剩下了可怜的五毛钱。
少年将那五毛钱放进兜里,准备回去放床下面存起来。
当然床下面也有一笔钱,是靠画本子赚的钱。
不过,那是绝对不能动的,一周要去交一次治疗费。
虽有剩余,可保不准哪天自己病倒了,像那次发烧差点肺炎。
自己没办法画画挣钱的时候,需要一笔保险金。
因此哪怕有富余,江煜也从不动用“私房钱”。
少年背起书包,朝菜市场走去。
他要见一位老熟人,刘良。
刘良正宗的西山人,在菜市场附近开了一家刀削面馆营生。
此时,一团面在他灵活的刀法下,嚓、嚓、嚓,似若柳絮因风起。
削出的面叶,又像小时候孩童拿着石子对着池塘,水上漂。
最终如十分跳水运动员,全部沉入沸腾的汤锅底。
片刻,刘良摸了摸下巴的胡须,手持竹制的笊篱,将面叶儿捞出汤锅。
蒸腾的热气青云直上,香气扑鼻。
利落舀起汤汁,将面碗填满。
最后撒上一些葱花、臊子,一碗热乎乎的刀削面就这么做好了。
端上桌,早被香味勾魂按捺不住的食客,捧着面碗大快朵颐起来。
吃得那是一个酣畅淋漓,三碗不过岗一般痛快!
聚集的食客,让店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刘良看到江煜,露出淳朴的笑容:“江煜,你来了啊?是来拿骨头的吧,跟我过来。”
“好的,刘叔叔。”
砰,随着沉重的摔闷声,骨头在刘良手里一分为二。
带着鲜红血的大骨头,没有什么肉在上面。
“刘叔叔。”江煜递钱过去。
刘良数都没数径直放入口袋:“炉子在那,煤点着了的,你用吧。
我先忙去了。”
“嗯,刘叔叔你忙。”
目送对方离去,少年熟稔的架上锅,倒入凉水放入骨头,开始捣腾。
看着一缕缕烟通过烟囱飞向蓝天,江煜陷入沉思。
和刘良相识要从一年前说起了。
那次高烧差点丢了魂,病好了,他意识到了身体重要性。
无论生活怎么简朴,最基本的营养还是必须要有,他不能倒下。
既要营养又不能花太多钱,该怎么办呢?
学校的鸡腿、鸭腿、土豆鸡架,都是冻肉,好吃归好吃,实际上没有多少营养。
大部分的学生,补身体靠鸡蛋、牛奶、维生素片、麦片等。
而自己是走读生,可以想办法买食材,自己做。
但肉很贵。
江煜打起了骨头的主意,买些剔除肉的骨头熬汤,不是很省钱吗。
然而,一开始他受到了挫折。
肉店铺卖得基本为筒子骨、排骨、猪蹄。
有些人就爱啃骨头上的肉,用来红烧、熬汤,这些骨头价格不菲。
至于其它剔除肉的骨头,棒骨、猪头骨卖的不多,没什么人吃这类骨头。
要知道爱吃猪头的人,都是买一个猪头回去的,不拆解。
江煜买的骨头偏门,价钱又低,屠夫们自然对他不耐烦的。
有时候运气好能买到,有时候碰了一鼻子灰。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刘良。
刘良作为面馆师傅,每天做刀削面,最重要的汤底需要猪骨头,因此他是这儿的常客。
刘良认识江海崎。
早年他在凤凰道不远处开面馆,面馆经营规模不小,曾受过江海崎的恩惠。
刘良近年身体欠佳,便转让了店铺。
医生告诫他不能太劳累,但刘良从小到大一直干活过来的,整天待在家里啥也不干,把他憋坏了。
于是刘良索性来菜市场,重新开了一家小店。
小店的来客量正好,不会太累,也不会闲得没事干。
在菜市场,刘良一眼认出了江煜,毕竟江海崎父子倆一个面相。
问了几句,得知江煜家的情况。
之后,发展成现在这样。
刘良每天都会买猪大骨,而其它的便宜骨头,屠夫自然愿意帮他一起捎。
价格低廉,又保证新鲜。
这些碎骨头,就等少年双休日过来拿。
最开始,江煜不是在这里熬汤,买了骨头带到王馨家用高压锅。
很快他发现需要的煤气实在太多,会给人家带来困扰。
最终江煜留在面馆熬汤,这里有蜂窝炉子,一块煤就能煮好汤。
而一块煤只需要六毛。
面馆也正是靠炉子维持热汤,做刀削面。
如果用电、煤气烧汤,这生意压根没法做,成本太高。
用了刘良家的炉子和煤,江煜十分不好意思,每次过来熬汤顺便帮忙洗洗碗、端端面、擦擦桌子。
这时,江煜收拾桌上的碗筷,一个戴着耳机的人从他身边掠过。
他没吭声,对方是刘良的女儿,住校生。
每个月只回家一次,好像和父母关系不太好,每次回来都摆出一张臭脸。
江煜每次在店里帮忙,从来没见她下楼过。
偶尔能听到蹦迪的声音,楼上咚咚的响。
刘良会生气的上楼,音响的噪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家家有难念的经。
中午,买好新鲜的食材、水果,去王馨家下厨。
从医院回来,告别母亲。
返回面馆带走熬好的骨头汤,回家配合大馒头一起吃。
嗯,真带劲。
喝完汤,他全身舒坦了不少。
接下来一周每隔三天吃一个鸡蛋,这样身体就不会垮掉了。
心里这么想,少年再次出门,来到一家破旧的文具店。
文具店的主人是一位老奶奶。
这儿草稿纸、笔相较其它店,便宜许多。
还有一些特别的货物。
“伢子又来了?”(伢子:当地方言,意思是孩子)
“嗯,奶奶好,奶奶吃了午饭吗?”
“吃过了。”
“胃口还好吧?”
“哈哈,伢子放心,我胃口好着呢。”
“你等一下啊。”老人戴着老花镜,放下手里的针线,转身进了屋子。
她拿出一叠厚厚泛黄的纸,大小不一,a4、信纸、日记纸、画画纸。
稀奇古怪的纸全凑在一起。
江煜从货架上拿了三支圆珠笔芯,一根中性笔芯。
也只有老奶奶这家店,会单独卖他一支中性笔芯了。
在其它文具店,江煜这么买,老板一定会用异样眼光看着他,甚至有可能拒绝交易。
“谢谢奶奶。”少年十分有礼貌递钱过去。
老人家收下后,慈祥的脸露出一抹微笑:“伢子,考试考得怎么样啊。”
“考得挺好的。”
“那成啊,我没记错的话,你初三了。
下个学期结束就中考了,可要多加把劲。”
“我知道的,奶奶。”
与老人告别。
江煜手里那叠厚厚的草稿纸,才三块钱。
这么便宜的原因,是因为它们是废品。
没错老人家是收破烂的。
不过,她的儿子是二中校长。
儿子给她买了一家文具店,消遣解闷。
赚钱不赚钱不打紧,多活动身体,和客人聊天开心开心,是他的本意。
早年老人把儿子拉扯大,除了在厂里织布,剩余的时间就靠捡破烂补贴家用。
这人老了,还没改过来习惯。
没事就在自家儿子学校,捡破烂。
一些学生丢的书、草稿纸、空瓶子,她便捡回来。
认识江煜后,老人见也是心疼这孩子,她一有空就从废品里把一些空白、没用过的纸,拿出来叠好。
有时能捡到有用的笔、橡皮什么的,一同卖给江煜。
都是象征性拿几块钱。
少年离开文具店后看了看手表,下午三点了。
距离苏梓萱的约定只剩下十五分钟了,得赶快去学校。
今天他和少女约好下午在学校见面,给她画一张素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