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该……做些什么才好……
身后的……阻挡我后退的所谓不可见之物……
是眼前之人的能力……还是之前现声的老者的能力？
假设为前者的话便需要拖延时间，
而假设为后者又……
两人之间出现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在一片静谧中，洛尔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后方，
那支丑陋的漆黑虚境兽一直在缓缓靠近。
但库伦没有催促，而是带着平静，俯视着洛尔盖，好像完全没有在意后方悄然而至的危险。
——路上无论遇到谁，都尽力跑，不要担心会被抓住，因为周围会有很多无法被杀死的虚境兽为你提供逃跑机会。
目前看来 支撑这个说法的两个基础全部没有……
格里芬……你到底想让我做些什么……
如果虚境兽的袭击真的是由你而起，做出这种事……其中的意义……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他们……这里生活的镇民……如果曾经是强欲一族的话，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洛尔盖咽了口唾沫，看着后方缓缓靠近的虚境兽，迟疑地说。
“为什么不能。”
库伦平静地声音响起，洛尔盖一愣，看着眼前的库伦。
库伦看着他的双眼，严肃而果断地摇了摇头。
“第一，”库伦双目淡然，“优胜劣汰是很平常的事，而我想表达的——这其中因素不止包含强弱。而且，强欲一族能够在那场失败的圣战中存活下来，有很多原因，你所见的所谓无意义的生生死死，便在其中。”
洛尔盖微微蹙眉。
“第二，”库伦阖上双眼，又缓缓睁开：“如果主上暗示自己也位于这生活此的镇民中而问出这话，那我要说的是，我们也不希望看见一个软弱多愁的王。从头到尾的恭敬与侍奉对于此时的主上来说恐怕也未必是主上的首位。这对您来说或许很可笑继而可恨，但对于我们而言，或许需要您自己去赢得我们的尊敬。”
洛尔盖咬牙。“所以……就在一开始把一无所知的我作为棋子投入你们的布局吗……”
快了……
越来越近了……
洛尔盖的前方，
库伦的后方，
那个浑身灰黑，四只脚尖锐地刺入地面，两只手臂长得如同镰刀，上颚和下颚在尖锐间紧紧缝合名为虚境兽的怪物，
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似乎毫无防备的库伦。
只要出现一点转机，我就往前面另一侧跑，
或者……换个位置往后面跑，
毕竟不知道此时挡在自己正后方的物件到底是个啥。
“一无所知么，迪尔斯应该是告诉您了一些事情的。”库伦语气断然。
迪尔斯？
什么？
洛尔盖脑海里显现起那个戴羽毛帽子的身影。
他怎么会知道我和迪尔斯之间的事情？
“至于成为棋子？那又能怎样呢？您应该去了解，有关于这个世界的残酷真相，”库伦继续道，“会如何呢。您害怕觉得愤怒？少数人像是操纵提线木偶般操纵着整个世界，无数人因为零星者的决定而伤心、绝望、悲愤、失去重要的事物乃至失去生命，如同您一样，您自认为的悲苦不特别，也不唯一，无需为此莫名其妙地愤怒而自暴自弃，因为，麻木后再成为新的操纵者，这就是您的事业。”
“不是那样，”洛尔盖摇头，“不是。”
我一直……一直都在别人的计划里……
一步……连一步都没有迈出他们的计划……
“那也无妨，主上有很多时间。”库伦转身，一直在前进的虚境兽前方的空间开始扭曲，撕裂，
然后，虚境兽像是某些游戏里没有智商的npc一样在那里卡起了bug，一前一后地抽搐。
“第三，”库伦的脸色再次肃穆了些，“仍是关于主上最开始问出的问题——便是，这个问题一开始应该问的对象主上就搞错了。造成眼前主上所见惨剧的罪魁祸首，不是我们，而是一直在主上身边，这几天为“役魂”权能持有者而监视主上的，那个也本不存在于未来的，名为格里芬的魔族。”
“最开始不是你们么！想杀死夏普的明明也是你们！”
“曾经的未来已经告诉了我们，”库伦十分肯定地摇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主上，现在跟我……”
“主上！你要去哪！”
看着虚境兽的库伦之前的话还没说完，视角旁闪过洛尔盖的身影。
洛尔盖咬紧牙关，正在最直接地在库伦眼前逃跑。
——来不及了，但，
——有罪的我会在必要时出手。
不知道是谁，
但如何先前所听不是自己的幻听，
那么就是现在！
忽然，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洛尔盖身后，库伦傍边响起，
怎么……会……
洛尔盖目光溃散，停住脚步。
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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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哥……”
怎么会……
库伦面色如旧。
他身后的迷雾中，走出两个洛尔盖都熟悉的身影。
一个不断啜泣的身影，洛尔盖重要的人，多明尼卡。
还有那个——带着羽毛帽子的恶魔，面露坏笑之人——那个曾向洛尔盖口口声声宣誓效忠的人——上位恶魔，迪尔斯。
洛尔盖瞳孔一缩。
不。
不应该这样，
不应该发生这种事，
在迪尔斯的控制下，多明尼卡痛苦地呼吸着，时不时发出一声恐惧的颤音。
该死。
洛尔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金发女孩的眼神向下，惊恐而慌张地看着自己逐渐被扭曲变窄的喉颈。
然而，就在她看见洛尔盖的刹那，像是明白了自己的真正处境。
是他。
是洛尔盖。
而自己，则是变成了威胁眼前之人的道具
女孩想向洛尔盖伸出手，但那个念头在她的眼神中一闪而过，随即变成深深的绝望
洛尔盖只能看到，多明尼卡脖颈上逐渐扩大的淤青。
她的眼里流出泪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听着多明尼卡的哭声，洛尔盖深呼吸了一口。
他抬起目光，带着复杂难言的心情，看向那个恐惧颤抖，惊惶啜泣的金发少女。
洛尔盖捏紧了拳头。
那个女孩。
多明尼卡。
这一路上的自己尽力保护的幸存者。
“快回到我身边来吧——不要再闹别扭了。”
“除非……”库伦轻轻地道，“你希望这个人族以这种方式在这里死去？”
似乎多明尼卡脖颈处的压迫力松了些，她随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烈地咳嗽起来。
洛尔盖呼吸一紧！
那个瞬间，洛尔盖的一切思考就像刹住了车。
在极度的恐惧和颤抖中的感受，洛尔盖深深地理解。
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
洛尔盖咬住牙关。
“我知道你不会心甘情愿跟我走，”库伦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轻笑一声：“所以做了些预防措施。”
多明尼卡脖颈处的压迫力再次加重，停止了咳嗽。
“这是我俩之间的事情，”洛尔盖咬着牙，百感交集：“她跟这无关！”
他看着多明尼卡的恐惧眼神。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之间自己遭遇的捕奴运动中，无数塔里族人在骑着马的加亚人的追捕下，有的疯狂逃窜，有的捂着嘴躲在角落的场景。
也继续浮现运奴船上，反抗运动中，众多为了自由奋力反抗而被残忍杀害的塔里同族们。
他又想起之前，在迷雾与混乱笼罩中，那些同样无辜的黑暗精灵们，在迷茫与绝望中，被一个又一个突然出现的虚境兽追赶屠杀的神情。
她也一样，
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什么都没准备好。
就被迫着面对这一切。
“当然不尽然，”库伦缓缓吐字，露出微笑，目光放在洛尔盖虚无的傍边：“我也早早注意到了，在向主上靠近的时候，那个角落的异常——持有“虚实”权能的鬼手族，南，一直都藏在主上您的身后啊。”
“不过，南啊，现在，你也应该尊重主上自己的选择对吧，是跟着你一起离开，放弃这个名叫多明尼卡的人族，还是选择留下来，保住这个名叫多明尼卡的人族的生命。”
洛尔盖愣了愣，
——来不及了，但，
——有罪的我会在必要时出手。
但现在……
洛尔盖后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长着一副枯槁的，毫无血色的骨头骷髅一样的面的老者从虚状态变为了实状态，现身了，“主上，有罪的我会尊重您的决定。”
洛尔盖无力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多明尼卡。
“如果我跟你走，”洛尔盖虚弱地道：“你就放了她？”
“不，”库伦的微笑慢慢消失，只见他面无表情地道：“我会留着她。”
“她的命运，将取决于您的表现如何。”
洛尔盖呼吸一窒。
“您之前的举动可是让我很惊讶，”洞察权能持有者冷冷地道：“这是对主上不理智行为的惩罚——不要因为我的友好，而忘记我的强大。”
“此时的门徒，不是现在的主上能随意玩弄的存在。”
“不要轻易地冒犯强者，”库伦极有深意地看着他，话中有话：
“除非主上您变得——同样强大。”
“明白了吗？”
洛尔盖浑身一震。
他看着痛苦而无助的多明尼卡，又想起那天。
那天，
让人感到无止境的狭小与闷热，运奴船的最深处，
那个充斥着包括潮湿衣物在内的恶臭，尤其突出的例如尿素，排泄物的味道与呕吐物的味道的血腥发生之地，
逐渐靠近的，满怀恶意的船员幸灾乐祸的眼神，
还有，
众多塔里族在奋起间决死的眼神，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保护那些孩子们！
——为了我们的尊严！
——我们不是奴隶！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还有格里芬，
——我想着，借助如今的情绪煽动造反也完全不可行
——除了你，大家都没力气了
我不能在像先前那样，
躲在角落了，
于被动中行动
——除了你，大家都没力气了
——除了你，大家都没力气了
洛尔盖闭上眼睛，拳头越攥越死。
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悲愤。
洛尔盖总是有办法的。
我总是有办法的。
“库伦，”洛尔盖的眼睛越闭越紧，深呼吸一口，强行抑制住颤抖的胸膛：“你这混蛋。”
库伦没有回应，就像先前那样，没有催促，而是带着平静，俯视着洛尔盖，等待着洛尔盖的下一个行为好像完全没有在意其他。
“老爷爷。”洛尔盖开口，眼神坚定：“如果您愿意听从我的选择，那让我的坐标于世间暴露吧”
“现在讨伐队也应该在靠近这里，”洛尔盖的话让其他三人都眉头一皱：“我们来赌一赌，整个强欲一脉的存亡，和她的命，哪个对他比较重要。”
“唉，孩子，”库伦惋惜地叹气：“猜猜看，为这句话，你会获得什么样的未来？”
沉默。
空气中只余下多明尼卡无法控制的痛苦咳嗽声。
直到那个老人，打破这种沉默。
虚实权能持有者，南，拍了拍洛尔盖的肩膀。
“有罪的我自然会听从您的选择，”南转过身，面对：“别害怕那家伙……”
库伦面色阴沉起来，他也没想到南果然会做出这种事。
泰尔斯疑惑地抬起头。
“强者？”南摆出架势，空中出现无数黑色的巨大鬼手，接着由实化虚，话语有些轻蔑：“这些自高自大而忘记根本的有罪怪物？也配叫强者？”
库伦的表情变了。
“看似强大。”
“但别忘了，”南笑容可掬，语气平静，仿佛是世间随处看见的，和蔼可亲的长者，“在这个世上……”
“在广袤无垠的世界里藏头露尾……”
“在几千年的时间中瑟瑟发抖……”
“在无数次的战斗里惊惶逃命……”
库伦皱起眉头。
迪尔斯脸色一变。
南直直踏前一步，看向库伦，眼里讽刺之意瞬现：
“此时该退步的有罪一方……”
南拉开脚步，弯曲膝盖，空中隐入黑暗的鬼手正伺机而动，
眸子里放射冷光。
“就应该继续做他们千年来一直做的事，对吧。”
洛尔盖没有插话。
库伦的表情终于变了，他向身后的迪尔斯做了个手势，
迪尔斯犹豫了一下，解开了对多明尼卡的压迫，多明尼卡如释重负，大口呼吸，
“别误会，孩子，”库伦平静地回答：“您一如既往的未来仍在等待，”
“在我杀掉这个强欲一脉叛徒之后，它将继续”
库伦与南，对视着彼此。
仿佛这就是最后的决斗。
洛尔盖屏住了呼吸。
他迅速思考着，两人对决的不同结果下，他能有的应对。
虽然洛尔盖很不看好自己这边。
毕竟是两个人对付南一个人……
就在此时，挟持多明尼卡的迪尔斯觉得左肩一紧。
“那个女孩，”一个人叹了口气，把手放上迪尔斯的肩膀：“是对主上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啊。”
南没有说话。
库伦微微蹙眉。
迪尔斯面色惶恐。
洛尔盖抬起眼睛。
一个带着单个挂式的吊坠小圆框眼镜着银灰色学袍的纯白精灵，以绝对突然的姿态插入现状。
格里芬千叮铃万嘱咐的极度危险之人，
黑暗精灵族长，
真正的夏普。
“几位，能在这里相遇，也是有些巧啊，”
穿着学袍的纯白青年，
此时浑身上下，
无不沐浴着时刻蒸发着的，
新鲜血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