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洛尔盖问着,
为什么……
那些视虐待为兴趣的各色船员们,那些视同族为生存垫脚石的塔里人们,包括第一次杀了那么多同族人的自己……沉重到让自己不能呼吸。
已经变成冰冷尸体的格里芬,同样被人羞辱殴打致死的多明尼卡,还有那个变成白骨的布莱克。对峙着眼前恶魔般的男人,洛尔盖却不由得流下了眼泪,
一切希望都破碎成了粉末,洛尔盖只剩下了变成怪物的自己。
抹了抹眼泪,洛尔盖愤怒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咬牙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悉便,”男人仰起头,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洛尔盖升起无穷的愤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洛尔盖发出一连串的怒吼,像眼前高傲又卑劣的人发起又一次绝命的冲锋,
瞬间,视野染成红色,洛尔盖只听到一声手指间发出的脆响,接着湿润的雾气便迅速地笼罩了自己,一切意识都顷刻间消散。
整个储奴舱,只剩下中年贵族和黑袍人站立在牢门旁,或者说,洛尔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抹去了他的存在?”黑袍人转头,似乎有些愤怒的质问中年贵族,是悦耳的女声,
“怎敢?”中年贵族苦笑,“或者说,怎会能?”
渐渐,安静的储奴舱内响起来低微而持续不断的响动,由远至近着,渐变的音调像是攀爬楼梯盘旋而上,两人视线中的一切开始稀稀落落聚聚合合,这是元素扭曲进而逐步崩溃的迹象。
接着,就在洛尔盖消失的地方,一个外绘精致到无法形容的红色法阵隐隐约约地出现,
“是……”黑袍人再次转头看向中年贵族,
“嗯,是强欲魔王权能的最初源泉,就算是我也无法掠夺,”中年贵族昂首示意道,
“吾现在有充分的的理由将你杀死,”黑袍人淡淡道,
中年贵族眯着眼睛笑了笑,没有说话。
异变开始以新的形式展现,
阴暗中那血红的召唤阵中央,一滴鲜血从原位干枯的木层表面溢出,随即,以潮水般疯狂的架势四处扩散,血水逐渐演变成血肉,同时随暴躁的血液爬动着,牵扯着,扭曲着,
不绝于耳的涌溅声与蠕动声,宛如最催动求死欲的恶魔低语。
渐为固态的血肉顶峰上来回扭曲晃动,猛得窜出一只染血的小手来,接着攀延出沾染淡红的嫩白手臂,拥有着人类的长度,不像是任何阶次的恶魔。
生成的两只手搅动着,像是想扒开周遭的固液,最后撑在一大团肉糜上,艰难的从紧密而狭窄的血肉夹缝间撕裂了出来,
还没有生成完全的喉咙,因大口喘出粗气而半融半结,残缺的胸腔剧烈起伏的同时伴随血液外溢,灼热的鼻息响起了,
身体逐渐完善,是纤瘦洁白的幼年人类身形,有着翡翠般澄澈的瞳色,
多余的血肉化为烟雾笼绕着这个生出来的人形怪物,仇恨到有些呆滞的眼神,死死盯着中年贵族。
中年贵族并没有闲暇去关注其他的东西,毫不犹豫,他迅速地跪下,让那高挺的鼻梁深深地贴合污浊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似乎痛觉缓缓地重回到洛尔盖的神经,如同疯了般,他癫狂地捂着自己的头,大声嘶吼着,而声音随着时间衰弱着,最后无声般长延,
黑袍人迅速出击,如同黑色的利刃袭像中年贵族,中年贵族面色不变,“恭迎,主上?”
话音未落,还未闭合嘴的中年贵族便在黑袍人的攻击下灰飞烟灭,
击杀了中年贵族,黑袍人单膝跪地,低下头,轻轻地唤了一声,“主上。”
洛尔盖已经跪在原地,绝望的神色却还僵持在脸上,只是相比先前安静了些许,
“先前的那位叫奥斯汀,很惭愧,但就是这样的人渣,位居十二门徒之十,是主上的直系下属,不过之前的攻击并没有让他死亡,如果主上有意……”
“为什么……为什么……”疑惑,惶恐,愤怒,各种神情都汇聚在洛尔盖苍白的脸上
“我……主上应该明白,这与强欲魔王的权能有关,”黑袍人道,
“不……不……你们……不……”洛尔盖浑身颤抖着,“我已经……不……死……死……”
“主上……有要拯救哪两个人类的意图吗?”黑袍人斟酌着,欲徒勾起洛尔盖求生的意志。
“可……他们死了……他们死了……”洛尔盖加重着语气,双眼失去了高光,“我……我什么也没做到……我……我还杀了那么多人……”
“已经……没有希望了……”
“不是这样,”黑袍人轻声道,“有方法救他们,请,相信我。”
“……”
“有希望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主上……”
“所有人都这么对我说哦……我……你们真以为我那么好骗吗……我只是……”
“是真的,”
“为什么,明明……”
“我绝对不会骗你。”
“够啦!”洛尔盖抬起头,面色狰狞地像黑袍人怒吼,“死而复生什么的……根本!根本!根本就不可能的!”
洛尔盖自嘲的想笑,他摇摇晃晃,但仍强撑着,似乎想像黑袍人这里冲来,要和黑袍人同归于尽,
“我发誓,”
“……”洛尔盖退后几步,闪过迷乱的疑惑,
“我发誓,以强欲门徒,堕亡影者,莎洛姆的权能,莎洛姆的性命为筹码,于此发誓,”
“我将竭力拯救名为,格里芬,多明尼卡的两个人族,唤回他们的生命,”
“若无法做到,便将莎洛姆的权能,莎洛姆的性命送还给地狱,”
黑袍人咬破自己的拇指,再伸直了手臂,血雾在空中弥漫,随着黑袍人的喃喃低吟,元素扭曲着汇聚在她的指尖,一个绚丽的法阵吸收着弥漫的血雾,收入黑袍人莎洛姆的胸口,
“誓约成立,”
语罢,黑袍人缓缓抬起头,
用诚挚的目光迎上洛尔盖惶恐的神色,
“主上,您还需要怎样的诚意。”
“我……”
视野染上几丝淡红,
脸颊传来润湿感,
血泪从少年的稚嫩面庞滴落,一滴接着一滴,无法控制的悲痛浸润神经,
“诶……我为什么……在……”少年仓皇地用手腕拭泪,血泪仍是源源不断地流淌着。
为什么……
“为什么……”
“您会知道的,主上,可以,先,走下去吗?”黑袍人低下头,“当您活下去,看到更多,清楚了更多,那些疑惑都会明晰。”
“……我不知道……但………………请一定要……救救他们……”
疲倦并非是绝望的敌人
但是,
“救救他们……”
刹那的意识短节,
然后,
视线越来越模糊,一切感知恰似黏上灰黑的薄膜般,
理智踌躇了几瞬,
洛尔盖向前倒下。
一切陷入黑暗。
。
。
。
“如果没记错的话,强欲魔王的权能,便是授予。”
“因为强欲,所以想用授予换取更多。”
“真糟糕,”
“是么……”
那个模糊的人,露出一丝艰难的苦笑。
。
。
。
。
。
做着一个又一个噩梦,如同度过了百年,
那些穿杂期间的,
有多少被淡化了情感,再也无法哭泣?
。
。
。
醒来时,深处运奴船的贵宾舱,
安静的空气仅仅夹杂着海微弱的呼啸,浓郁的清香挥霍着仅存的神经,
“强欲魔王吗……”
洛尔盖自语,
“主上?”
“我得到的记忆,不完全,不要勉强我什么,关于你的疑惑,我大抵什么也解答不了。”洛尔盖轻轻地说,
“……”
“我叫诺尔盖,”
“……是……洛尔盖……大人……”
“船上的其他人呢?”脸色苍白的洛尔盖缓缓起身,他现在听不到除了波浪拍打之外听不到任何声音。
“皆尽被奥斯汀抹除了。”守在床旁的黑袍人犹豫了一下。“现在船上只有我们,主上不用担心,”
“……奥斯汀……奥斯汀说……你说你能救我的朋友,能告诉我,你说的是真的吗……”洛尔盖咬牙,眼神闪过一丝惶恐。
“主上的下属中有人能……但并非是在下,”黑袍人思索了一会,道,
“他们能承认我吗?”
“有的能,有的不能,”
“那……”
“就交给我吧,主上的朋友绝对可以获救,不过,传送门是奥斯汀被授予的权能,所以,路途所用的时间大概会比较长,”黑袍人的眼中有几丝后悔,
“被授予的权能吗……”
“嗯。”
“不是很明白……但……麻烦你了……”
“这是职责之内的事。”
“还有……谢谢……”
黑袍人愣了愣,轻轻点了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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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里芬和多明尼卡被完好地保存在贵宾厅的睡眠舱中,黑袍人用她的魔力滋养着两人的肉身,以减少腐烂。至于其他地方,那些曾经存在过的所有人都彻彻底底地消失了,什么都没留下,就像是曾未存在于世间般,洛尔盖连气都不知道往哪儿出。
黑袍人的本命叫莎洛姆,其他的洛尔盖也不好意思多问。
就这样由莎洛姆操作着一堆黑影驾驶着真正意义上空无一人的运奴船,行驶向银色荆棘帝国的希多港口。
终于自由的洛尔盖在船上四处走动,他深刻地看到
那像山脉一样连绵起伏,比甲板还要高的巨浪,时而绿色,时而灰色,更多的时候是深蓝色,还有那些成群舞动的像海豚一样的生物,以及那些海鸟,即使是在暴风雨的天气里也仍然在海浪上略过,或在主桅杆上高高地盘旋,
明明,整个旅途,这些无边无际的海洋,无穷无尽的美景无时无刻不环绕着洛尔盖,多明尼卡和格里芬三人,但先前他们一直感受的都是痛苦和绝望。
现在洛尔盖才看到,真正意义上看到,
终日跟天空一样广阔无垠的大海,夜晚天空不计其数的繁星。还有那最让人深刻的嘴红色羽白颈部淡黄腿短像信天翁一样的超大型海鸟,从一层闪亮的海浪中蹿出,从洛尔盖的头顶上掠过,低头深深地亲切地凝望诺尔盖的眼睛,
那是诺尔盖从他的两个朋友,和那个身为祭司长的祖母外见过的,最亲切的眼睛,
忽然波动的情感,
视野染上名为模糊的薄层,脸颊传来润湿感,
泪水划过面部神经,滴落。
一滴一滴。
那一刻,诺尔盖无法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