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刘夏沉默了很久，偷偷回头往寝室里看了一眼。其他室友还没有回来，而江澄还和刚才一样，呆呆地坐在床沿。刘夏叹了一口气，放低声音道，“阿姨，所以我应该怎么跟刘夏说？还有，我现在能做什么？”
“小夏，你跟小澄什么都不用说。”电话那边的卜主任声音里充满了慈爱，“小澄他自己其实很清楚。至于你能做什么......你只要像以前一样，和小澄好好相处，做你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嗯。”刘夏点了点头，说道，“那江澄的身体......”
“他的身体很健康。”卜主任笑道，“他要做的，就是保存好体力，等待下一次更专业的身体检查。”
“江澄还要体检吗？”刘夏问道，“什么时候？”
“这就要靠你了小夏。”卜主任说道，“我希望是元旦前后。你们元旦不是有几天假期吗？顺便再请几天假，我想顺利的话，可以讨论一下是否要进行第一阶段的手术。”
“手！......”刘夏一听到手术两个字，心里一惊，差点儿就叫出声来。还好还好，江澄没有注意到。刘夏又偷偷瞄了一眼江澄，哎，这样下去，和江澄之间下意识的隔阂只会越来越多。
“对，手术。”卜主任说道，“在元旦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通知小澄的父母，并且让他们完全理解江澄现在的处境。二，就是小夏你，帮助小澄尽可能地做好心理建设。最后就是我了，我会抽空去和几位手术医生开一开会的。”
刘夏只觉得二楼窗外的寒风吹得他眼睛痛。
刘夏揉了揉眼睛，看着远处黑乎乎的天空，怀着对江澄的最后一丝“希望”，说道：“那......江澄，他还有可能......选择做一个男生吗？”
“我看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卜主任像是经过了认真的思考，才说道，“我们单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说，小澄应当是一个女性。如果他最后的选择是继续做男生，那其实反倒是‘错的’。”
“可是一个人，除了染色体之外，还有社会属性和心理属性的呀。”刘夏像是从卜主任的话中听到了一丝希望一样，急忙说道，“江澄他的社会属性是男生，大家也都认同他是。而且江澄刚才还跟我很坚决地说了，他不想做女生！”
“啊......原来小澄对这......有这样的反应啊。”卜主任愣了一下，随后的语气却变得和刘夏一样，痛苦而不忍了，“但是小澄已经没有选择了。这不单是社会和心理属性的问题，更是和小澄性命攸关的问题。”
“这......”刘夏一下子呆住了。
“因为小澄已经来了例假，我们知道的是两次，也许我们还有不知道的次数。”卜主任郑重其事地说道，“小澄的两**官都成熟了。如果不做手术，他有自体受孕的可能性。”
“那......”刘夏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可不可以......”
“你是想问，可不可以摘除他身体里女性的那一部分？”卜主任一下子就猜到了刘夏想说的话，然后迅速加以否定，“不可以。小澄体内的子宫，还有其他一系列的器官，数量过多。不要说全部摘除，就是强制地想要抑制住他的例假，都会对小澄的身体带来极大的危害。重则危及性命。”
听到这里，刘夏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念想。
如果是江澄，以他现在的状态，会不会不顾一切。哪怕是危及性命，也不愿意做女生？
刘夏看了看床边坐着的江澄，叹了一口气，为自己好兄弟的命运多舛而感到痛苦。
“最后，我必须嘱咐你一句。”卜主任像是察觉到了刘夏心里所想，补充道，“我知道你们是好兄弟，所以，千万不能让江澄选错了路。你们年少轻狂，也许为了这件事可以不怕死。但是生命就是生命，谁的生命都一样，只有一次。”
随后，卜主任挂了电话。而刘夏，则张大了嘴，失了魂一般地推开了阳台门，走回了寝室里。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刘夏的眼镜片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雾气。
“哈哈，怎么样？有什么好消息吗？”从最早的时候开始，江澄就是那个主导着两人话语的大哥，现在也不例外。虽然他的心里又乱又怕，但还是硬挤出一丝苦笑，想要调节一下气氛。
刘夏坐在了江澄身边，为了不看到江澄那有着最后一丝期望的眼睛，所以刻意取下了眼镜，拿出镜布低着头满满地擦着。然后，把他和卜主任之间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江澄。
再之后，是十五分钟，甚至更久的静默。
江澄什么都没说，刘夏只听得他喉咙里不断地咽着口水，像是有什么想说，却又太过苦涩，张不开口的样子。
这次轮到刘夏说了：“江澄，你说吧。究竟是怎样的一个选择，无论如何，我都打算无条件支持你。”
“选择？”江澄的声音有些沙哑，“哪儿来的选择？不是明明只有一条路吗？”
“那......”刘夏刚想要为江澄的回答下一个最后的定义。
江澄还是打断了刘夏的话，说道：“如果我说，我现在想着在兰城重新找一家医院。你......你会怎么想？”
刘夏完全知道江澄的意思。
“重新找一家医院。”江澄自顾自地接着说道，“然后挂上号。我是成年人了，有选择的权利。我相信我有权利走那第二条路，我不怕死。”
刘夏只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阻止江澄做这样选择的理由。
“怎么样？”江澄突然抬起头来，搭着刘夏的肩膀，说道，“不必再等了，我明天一早就去一院挂号。如果可能的话，我会跟学校里请一个长假。明早......能陪我一起去吗？”
“江澄......”刘夏的嘴唇都有些发抖，“我......”
“那行，我自己去也可以。”江澄笑了笑，说道，“至于我父母那边，他们总不至于说什么。自己儿子想着怎么样做一个男人，他们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好吧，我陪你去。”刘夏下定了决心。他选择支持自己的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