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醒来的时候,刀光剑影已然不再。头顶的白窸窸的手术灯还是那么晃眼。
晃眼......晃眼。啊不,是被移开了。也不对,应该说,被移开的是自己才对。
啊,好晕啊,昏昏沉沉的。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关在一个玻璃做成的笼子里,笼子外的声音都经过了重重阻隔,怎么也传不进来。
啊......有个谁在说话?啊,谁在叫我?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清,啊,头好沉,你说什么关我什么事,不听不听,反正也没力气听你念东念西的。
啊?你怎么还在叫?你别叫了好不好?靠!啊,怎么回事,好口渴啊……
“啊!”江澄大喊一声,但是这喊声,也只出现在了江澄的脑海里,真正传到了护士耳朵里的,就只有轻轻的“啊——”一声,干涩、虚弱,就好像是从一个玻璃做成的笼子里传出来的一样。
“江澄,快醒醒,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一个女孩子了哦。”还是那个无口的女护士,不管嘴里说出来的是多么不得了的话,她都只有一种语气,也只有一个表情。
跟个机器人似的。
“啊......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三更里那个张生啊~姐姐的头发~哪个来背我哟~”江澄一边磨着牙,一边半睁着眼睛叽里咕噜嘴里念念有词,唱着一些没头没尾的小调儿。
这是手术室里一天当中最欢乐的一段时光,医生护士忙完了一台几个小时大手术,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就喜欢听那些个刚刚从麻醉中被唤醒的病人们说胡话,说得越离谱他们听得越开心。
手术室内外弥漫着一股快活的空气。
但是不把病人完全唤醒又不行,到时候全麻要是留下什么后遗症了那可就糟糕了。
所以无口护士继续上前拍拍江澄的小脸蛋儿,柔软有弹性。由于江澄这名病患的特殊性,所以无口护士仍旧记得第一阶段手术的时候,江澄的小脸蛋儿还没有那么光滑细腻。
啊......果然是,体内的DNA自己动了呢。
做这种大手术,想要当场唤醒当场就聊天谈笑风生那是不可能的。江澄也不例外,累,不光是主刀的医生累,就是一直躺在那儿的江澄也累。
那是累到了骨子里了,一睡着那就踏实得像是一个雷劈到床角她都不会醒一样。
就让她睡吧,这种时候,想睡多久那就睡多久吧。
陈其源陪在江澄的病床边。她自己也没想到,出去逛了一圈,居然就能在床边发那么长时间的呆。从小学生看到成年人,陈其源直感觉一切都不那么真实,真的恍如隔世的感觉。
现在,看着病床上江澄那张酣睡中的脸,陈其源又一次陷入到了长时间的想象当中去了。双手紧握着饮料瓶,双眼殷切地注视着自己的女儿,随后又有些迷茫地散开注意力。
病房外的世界,仿佛就已经不再是世界了。只是陈其源和江澄两个人的世界以外的虚无罢了。
就是因为这样,时间才是真的过得快。等到陈其源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嗡响起来的时候,陈其源才猛然惊觉,日已西垂,这都快五点半了。
打来电话的是江澄的老爸江陵:“喂?阿澄她现在怎么样?手术......”
“手术很成功,你不用担心。”声音带着些许嘶哑和无力,连陈其源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喂?其源你的声音怎么回事?怎么听起来那么累啊?”江陵在电话里急急地问道。
“啊......哈哈,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今天从清早吃了两根油条,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陈其源是真没想到,自己会紧张到连吃饭都给忘了。而肚子也在此时适时地发出了一两声嘟囔,叽里~咕噜——
“啊?你中饭呢?没吃吗?”江陵问道。
“中饭?没吃。”陈其源答道。
“你干嘛啊?你又没什么事,犯不着这样自己折磨自己吧?”江陵嗔道。
“哎哟,我只是忘了而已。真的,忘了而已。”陈其源嗔道。
“好啦好啦,那我过来的时候顺便给你带吃的。哎,你想吃什么,自己说吧。”江陵叹了一口气。
“唔......哎,江陵你走过来的话是不是路过蓝蓝路啊?我要麦乐鸡和新出的巧克力派。再过来天桥不到还有家开封菜吧?我要吮指原味鸡,三角的。再过来......过了天桥就是井上吧?我要外面窗口的锦盒寿司,要有金枪鱼的啊。然后......”陈其源狮子大开口。
“喂......你是zh……支付宝转给我经费吗?”江陵深知,以后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人,他必须要有更强的求生欲才行,“啊还有还有,饮料要喝什么?南方树叶好不好?”
“不,我要零度可乐,还有,钱你自己出。限你二十分钟滚到我的面前,再见。”陈其源说完就挂了电话。
躺在床上的江澄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事情,她好像在笑。不会是听到她爸她妈在那里“相敬如宾”了吧。
江澄有没有这样想不知道,但陈其源就是这样想的。那个,叫刘夏的男孩子。那个看上去怂怂的,但是又好像内里有着强大力量的......怂怂boy。
好了,那个怂怂boy内里强不强大不知道,但他现在必须脚力够强大了。
岳瑶在维多利亚瀑布附近游玩的时候,把脚给扭伤了。14号就要坐飞机前往博茨瓦纳的,现在13号一个大清早了,两个人还在公路上飞驰。
对,岳瑶是开不了车了。脚扭伤了,踩不了刹车,她自然不能开。但是车得还,飞机得赶,怎么办呢?
那当然只有让刘夏代劳了。
你说,好端端的变嫁,怎么突然插入了非洲公路片了?那都得怪刘夏。
“喂,你小心看着路啊……咱们就祈祷着路上别碰到交警吧,不然你着无证驾驶,以后恐怕咱俩都得......”岳瑶半躺在副驾驶座上,一脸失去梦想的表情,看着公路延伸向更远方,路旁边偶尔几幢简易集装箱房屋,偶尔还有那种树干粗粗圆圆的树。动物也是有的,远远的有一些,指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冲到马路中央来。
“无所谓,我有公证过的驾驶执照,你用不着担心。”刘夏一边感叹着脚酸,一边又不敢放松任何警惕。
唉……远在一万公里外的江澄,这时候,你已经做了手术了吧。真可惜我不能陪在你身边,只能祝你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