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心里话,总是适合以开玩笑的方式讲出来的。沈塘本来也是这样的打算,但他话刚出口,就觉得自己透露得太多了。
《纵横百剑谱》什么的,终究是个江湖传说,有也好没有也罢,即使在某度上查出来了,也只会觉得作者是个中二病而已。
有人会认为写这本名剑排名的人是变态吗?当然不会啊,说不定还会暗中眼馋他的文采斐然。
而沈惜言就不一样了。伪娘虚拟主播什么的,永远都是小众中的小众。除非哪一天社会风气倒转,出现一个伪娘届的“金庸”,那说不定还能保住一小片此中“江湖”。
沈塘退缩了。他甚至也明明白白地认为自己在做的就是一件很变态的事。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在网上用一个娇俏伪娘的虚拟面具来自我扮演......沈塘一想到这里,自己先脸红了。
范之逸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沈塘常用的app,除了爱变嫁外都显示在他手机的屏幕上。包括沈塘用来直播的那个平台。
所以,只要在那个平台上搜索“沈惜言”这三个字,自然而然就很容易找到沈塘闭口没说的那些东西了。
沈塘本想在轻松的环境下开开玩笑减轻一下自己的心理压力的,但结果显然很糟糕,他不慎自己把自己给出卖了。
好在对面坐着的是沈塘最信任的朋友,在沈塘心里甚至是朋友以上的那个人。沈塘相信即使范之逸知道了自己私下在干什么,也只会是私下说几句玩笑,绝对不会到处去乱说的。
因为范之逸是一个很值得信赖的朋友。
“你是网红?那我还是网黄呢。”两人不过是几秒钟的冷场,健谈的范之逸就回击了一句俏皮话,瞬间打破了刚才的尴尬场面,“说实在的,你有做主播的机会却不聊足球,我是不信的。哎,要不下次我们开个足球直播间?”
“哈哈哈别了吧,这种大公司垄断直播源的行当,我们去干不得赔死?”沈塘摸摸脸颊,赶紧笑了笑,同样以插科打诨来回击,“除非我们直播乌兹别克斯坦联赛,吉扎克粟特人打塔什干火车头。”
“哈哈哈那可以算是乌超德比了吧。”两个人一来一回,沈塘确信范之逸早就把什么沈惜言的给抛到脑后去了。
当然,如果事事都能如想象中那样顺利,那也就没有那么多事儿了。故事总是从一个分歧点中展开的。
而一般来说,一个突如其来的打击,会给人造成的伤害轻重,也是很有分别的。仇人带来的打击最后总是容易心理平衡一些的,毕竟是仇人嘛,互相打击那是定理。互相理解互相帮助的那还叫仇人吗?
那么......假使你最好的兄弟背刺你呢?
范之逸都等不及一整天。这天的傍晚时分,沈塘回到家,准备好冰阔落,泡好了老坛酸菜面,坐下拿出手机,这时他的消息栏几乎都爆了。
只看到其中几个字,沈塘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耳鸣而后是头痛,剧烈的头痛。
沈塘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把手机关机了,然后什么都不想就跳到床上盖上被子,把头也埋进被子里。也许第二天早上一醒来,一切就都没有发生过呢?
沈塘也确实这样尝试了,但他盖上被子之后,并没有绝对一切都安静下来了。恰恰相反,沈塘听到了声音。
那是平时和他朝夕相处的同学和朋友们的声音。有同班的大嗓门女同学的嘲笑声,有足球队朋友叽叽嘎嘎的公鸭嗓,有同专业学弟鄙夷的呸呸声,还有二区食堂三楼熟悉的盖浇饭窗口阿姨的声音。
有一个词,叫做千夫所指。
所有声音一齐在沈塘的脑袋里发出混响,沈塘甚至还有感觉有无数手指抵在他脑门上的温度和触感。沈塘捂紧了头皮,大拇指紧紧按住太阳穴,不停地摇头扭动身躯,想要清净片刻却做不到。
也许再这样五分钟,沈塘就会彻底发疯。但就是这一刻,沈塘下意识地选择了从床上倏一下坐起,然后把被子团成一大团丢到床后,并在墙上连击三拳。
沈塘终究还是有着努力生活下去的信念,在支持着他不要发疯。
那么,沈塘拿着手机重新开机时颤抖着的双手,和他有些扭曲的面部表情也就可以理解了。
沈塘半闭着眼睛,打开了QQ,比起聊天栏一串的红色标记,联系人里的那一个标记反倒是让沈塘找到了救星一般。
总之,比起去看别人是怎么说的,而是先知道一下有谁打算来嘲讽自己。这两者中后者显然更好接受一点。
无名峰主......这可说是一个完全不知所谓的昵称了。这什么人?中二病?究竟在哪儿认识他的?
沈塘就好像是找到了逃避的借口,赶紧点了进去。这个叫做无名峰主的家伙,已经给他发了一些消息了。
无名峰主:沈塘?我是莫里。你的好朋友范之逸在我的群里发了关于你做伪娘虚拟主播的事,我给你截图看一看吧。
接下来就是几张截图,沈塘的手一直在抖,瞪着眼喘着粗气,终究是没敢打开图片。
但那个莫里的群名称沈塘还是看见了的。“莫里的充值小伙伴们”,这**裸的名字告诉了沈塘一个现实,那就是莫里把所有赞助了的社团的团长都拉进了一个群里,然后发布了一些工作,其中就有“谁知道香泡大学里有一个做虚拟主播名字叫沈惜言的人?”之类的问题。
莫里其实前几天已经差不多摸到答案了,这次是范之逸无意中知道了内情,然后想都没想就出卖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转头向“莫里主人”示好。
沈塘的心里,已经没有多少愤怒了。他只觉得难受,更多的是恶心反胃,恶心反胃和恶心反胃。
自己最好的朋友,学校里几乎风评最好的一个万人迷,居然这么做。
沈塘一点都不觉得生气,真的,肚子里一点气都没有。脑子里也没有那些说话声了。
沈塘默默地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纱窗朝楼下看,随后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下面有一片水泥地,真远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