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流逝着。
高玮决定了作为门客暂居苏家，这件事在大炎王朝也如同惊雷般炸开。
毕竟，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丹王的身份完全不亚于一朝大臣，甚至犹有过之。
丹王们向来见首不见尾，无数超级家族求药所送来的珍奇他们可能连看都不看一眼，他们只可能会给朝廷一个面子。
他们震撼。
高大师愿意坐镇苏家，会不会是因为那名神秘强者的缘故？
他们不禁想起当日缚家将所有产业赠予苏家的场面。
在那时他们脑补出了一个绝世强者帮助了苏家，若是现在丹王愿意留在苏家也是那位神秘强者的缘故的话......
——或许，那位强者的能力和手段要比他们之前想象得还要可怕。
而任谁都不会想到，现在这名所谓的绝世强者正丝毫不顾礼节地侧卧在了院子里，慢慢悠悠地，和高玮一同看着少女练剑。
“叶期大师，她的血脉......就这么被你补上了？”
高玮恭恭敬敬地问道。
“是啊，我用那枚丹药唤醒了她沉睡的血脉。”
叶期轻叹一声，“这已经是你这个月问我的第五遍了，你就真的这么不相信我的炼丹手段吗？”
“不...完全没有......”
高玮立刻变得支支吾吾，“只是我对神阶丹药的理解还不够深刻......”
毕竟，他不明白什么起死回生，不懂什么改换天命。
神阶，还离他太过遥远。
“但我觉得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什么是神阶的。”
俄而叶期又起身，坐在了高玮的身旁，“因为在我看来，你的天赋并不差，只是努力错了方向。”
“！”
高玮被叶期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夸赞惊到了，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这是......被真的神阶炼丹师夸了？
师父！你听到了吗？
我们被认可了啊！
他的心底有些复杂。
“界塔的传承消化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那等你融汇贯通的时候，我再给你几本炼丹抄本吧。”
“诶？”
“你可以尝试着去摸索摸索，至于学到什么程度，就看你了。”
叶期起身，也朝着苏茗一步步走去，“我会给你的，将是天下第二丹道的基础篇。”
“诶诶诶？？？”
“那个疯子创造的炼丹手法与理念都堪称无双，而至于为何这样都只能排第二则是因为......我觉得他走的那条道路是错误的。”
少年又说道。
“好好看，好好学，但是记住别被那个疯子留下的内容忽悠了。”
“......”
高玮一时间怔住，呆呆地看向了叶期，长久没有移开过眼神。
“叶期大师！”
“还有什么问题吗？”
叶期有些困惑地回过头。
“你是杀胚吗？”
高玮无比认真深情地与少年对望，而后冷不丁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
叶期很快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不是，我没有。”
他抛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留下高玮一个人继续懵逼。
“不是吗？”
高玮喃喃着，丹很快又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是不是魔怔了，某一瞬间居然将叶期代入到了很久前自己师父的那句话里。
虽然叶期说的话和师父的话有地方吻合，但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一点？
而叶期愿意给予高玮丹帝书卷并不是出于善心。
他只是单纯在这时候想起了丹帝最后的嘱托。
丹帝喜欢收徒，甚至是将平生所得全部交给叶期，决定走上那条道路的时刻都叮嘱着无论怎么样也要帮自己再收几个徒弟，把这条丹道传承下去。
高玮的天赋和为人都挺不错，还送了苏茗几卷秘术。
想到丹帝的嘱托，加之暂时找不到丹帝之前收的那些徒弟，所以叶期决定先给予高玮丹帝之道的基础书卷。
“练完了，感觉怎么样？”
“要说实话吗？”
“说。”
“你这是练剑吗？正手不精反手无力的，脚步松散反应能力还慢，毫无灵力波动，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
“说实话，我觉得让小空来练都比你好。”
那确实。
时空之龙在屋顶晒着太阳，听到叶期的声音又懒洋洋地点了个头表示赞同。
“你就不能说几句鼓励性的话嘛......”
少女的语气有了几分无奈和失落。
“但这也不能全怪你，凡间的武学也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叶期又道。
“那你还能凭空给我变出什么与我契合度极高的功法不成？”
“当然可以，但并不是现在。”
看来秘法的改写还要加快些进度。
叶期淡淡一笑，也心想道。
在和苏凌天交流的那一夜里，男子将苏茗母亲留下的秘法交给了他。
不过令人蛋疼的是......就连苏茗的母亲也认为苏茗只有炎凤血脉，所以只给了炎凤书卷，冰凰卷则只有寥寥数张纸。
不过按照这些信息，推演出整个冰凰书卷并不是难事。
成为了仙帝，叶期对大道的理解已经凌驾在了众生之上，沿着大道轨迹，他很轻易就能自创一套顶尖秘法。
但要怎么写得贴合实际让少女明白......
算了，先咕一段时间再提笔吧。
暂且先让苏茗修炼着高玮收集来的相对强大的功法《天寒典》便是。
苏茗的境界还没有彻底定下，所以随意更换功法并不存在问题。
“入秋了......从我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吗？”
看着自树上凋零的第一片枫叶，叶期也自语道。
他突然抬头望向寥廓的天空。
万里无云，只是湛蓝。
无数个岁月前，在上个纪元自己遇见少女的伊始，他也曾看见过这样的天空。
而如今，故人难寻，女友失忆。
看向从来未变的天空，总有点萧瑟凄凉之感。
他抬头看天，长久地没有移开自己的眼神。
“......”
苏茗看着不知为何突然站在了原地的叶期，也捕捉到了少年脸上一瞬的变化。
......
于是，某天，在城中举办庆典之时，苏茗又死死地拉住了叶期。
“我对人类的活动不感兴趣。”
少年想竭力表现得对城中的一切不屑一顾。
“只待在苏家而不愿意出去放松，就算是仙帝也会变傻的。”
苏茗拉扯着叶期的衣袖，小嘴微微鼓起，像是对叶期的不愿配合感到生气。
少年放弃了挣扎。
就像好多年之前在宗门里，他从来都没有在挣扎上赢过那个作为师姐的苏茗一样。
时值深秋，再不久，第一场雪也要降下。
空气微微湿润，寒气因此变得无孔不入，但这似乎也没有能够打消人们的积极性。
城市里张灯结彩，街道上人群熙攘。
主持者在远处的舞台上带动着全场的氛围，赶集的小商小贩摆开摊子吆喝着；年轻的男女有说有笑地走着，男子将笑着的孩提举过头顶。
很热闹。
但热闹似乎他们的，叶期觉得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可偏偏苏茗对凡间的这一切都显得很感兴趣。
难得少女有这样的雅兴，那就陪她多走走吧。
叶期心想着。
他就这么站在了苏茗的身旁，但不知怎地，似乎总与面前的热闹显得格格不入。
“有趣吗？”
“有趣。”
“算了，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
“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
......
苏茗认真地问着叶期，而叶期为了不坏少女的兴致，也不断在回答着。
但每次少女的脸上似乎都会有过失落，而后轻叹一声，拉着他去往别处。
这场面简直像极了女主人在拉着一条失魂落魄不愿配合的宠物。
“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到最后，苏茗逛累了，但似乎还是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
她轻叹一声，指了指不远处茶馆的凳椅。
“嗯。”
叶期点头，随之前去。
“等我一会儿！”
而还没坐下，看向不远处，苏茗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些什么一样，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朝着前方小跑了过去。
“......”
而叶期思索着先前苏茗种种无奈地神情，又开始思索自己是否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他淡漠地看着人群从面前走过，旁观着他们的人生，面无表情，好像这面前的并不是属于他的世界。
少女似乎站在了某个摊位前，身子微微前倾，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久等了。”
不多久，她又小跑着朝自己走了过来。
“这是......”
叶期看着少女手中握着的，用糖画成的某种动物，一时间竟是想不起来这样的食物叫什么。
“画的糖人。”
苏茗无奈一笑，“你到底是有多久没走出过家族了，连这种东西都不知道了吗？”
说着，她也将糖人递给叶期，又坐在了叶期的身旁。
“看你大半天跟着我都心不在焉的样子，我想大概只有吃的能够愉悦你的身心了。”
“这是......鲸鱼？”
这次叶期居然没有一口将糖人吞下，这微微出乎了苏茗的预料。
“灰羽鲸，黄昏之海的生物，经常群聚活动。”
她回答，“你听说过离群的灰羽鲸这个故事吗？”
“？”
看着叶期一脸懵逼的样子，苏茗也噗嗤一声笑了，随之慢条斯理开始了解释，“很久很久以前，有修士在黄昏之海发现了一只孤单的灰羽鲸，他很疑惑，为什么习惯群居的灰羽鲸会落单。
他跟随了这只鲸鱼很长时间，也发现了鲸鱼的秘密——她发出的声音和正常的灰羽鲸永远不在一个频率上，换言之，在其他灰羽鲸看来，她是一只哑巴。
她无法向同族表达自己的想法，因此显得不合群，和族群格格不入，最后只能孤独地漂泊在了黄昏之海里。”
“这故事听着好耳熟......”
“感觉你和那只鲸鱼挺像的。”
苏茗淡淡一笑，看向了自己手中的同款糖人，“和这个世界一点都格格不入，不合群，语出惊人，性格很烂，一个人坐着的时候很像一只孤独的在等待着什么的狗狗......”
“可我觉得，我和她一点也不像。”
叶期说着，伴随着“咔嚓”一声，他也是将那鲸鱼的头部咬碎。
“我只是偶尔会抑郁，但我觉得我并不孤独。”
他轻声道。
“哦？”
“大概是因为有你在的缘故。”
“咔——”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苏茗猝不及防，她险些就要把手里的签子折断。
“因因因......因为我？！”
她小声地说着，心里乱乱的，小脸又红了起来。
“是啊——因为这是个有你存在的世界。”
叶期又道。
感受着微微有些发苦的糖在嘴里化开，他再度看向了面前走过的人群。
“......”
这是什么？
自己想安慰少年结果好像反被少年给撩住了？！
这算是告白吗？
苏茗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身边这个说完话就突然沉默了的家伙。
可她的情况好像和叶期的很相似。
自从少年来到了她的身边，她觉得世界的色彩比前十六年都柔和了不少。
“其实......我也差不多吧。”
下意识地，她又突然这么回答叶期道。
这情景似乎微妙极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看向了面前驶过的车马与走过的人群。
一直到很久后，夕阳西下。
那一年那一天街道上车水马龙。
那一年那一天二人的世界有所交汇，周边寂静无声，像是只能够听到快要重叠起来的心跳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