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年了，赫博一直在观察并且体悟着周围的一切，未来确实令人惊叹，血肉之躯的纯种人类逐渐成为社会的小众群体，半机械化的人类成为了群众的主要构成部分，此外，全机械构造的人工智能也正慢慢作为公民被大众所接受——倒挺“未来”的，不是吗。
但纵观世界历史几千年，总有些东西不会改变，例如语言和文字，例如婆媳关系，例如万年不变的水电能源的收费提示，例如——电梯会故障。
原来就算是未来，电梯也是会故障的。
是的，赫博正被关在公寓的电梯里面，同时被囚禁的，还有一位蜷缩在角落里的蓝发半人类少女，那是一位典型的经受过四肢改造的半人类，她的小腿与小臂有明显的机构痕迹，人造皮肤上的缝隙纵横交织，踝关节处用上了半透明的水晶制品替代，和旧时的机器人关节颇为相似，少女穿的并不暴露，所以赫博也只确认这一点改造痕迹——这是他盯着少女看了半分钟得出的结论。
虽然有些不礼貌，但赫博自认为是少女先开始的。
他盯着少女，少女也盯着他。
就在赫博自认为都快和人家对视出感情来的时候，将半张脸埋在双腿下面的蓝发少女突然对他说了一句：“一万。”
赫博一愣，大脑开始混乱起来：“等一下，你在说什么？”
“一万。”少女摆着半张僵尸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当然听得懂你的话，可是你说一万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中出费，包夜的话三万起步。”
“我才不会干那种事！而且你不会是害怕我干那种事才缩在角落里的吧！”
少女眉头一皱，脑袋一歪，似乎自己那小小的世界观收到了冲击：“难道不是吗？你刚才还准备就地把我脱光来着，我连警报系统都预启动了。”
“女孩子有自卫意识是好事，但关于我的事情从头到尾你就只是在那里幻想而已！”相比之下，赫博的世界观受到的冲击似乎更大一点，“虽然我知道现在民风开放，但是你为什么会自然而然地报出自己的价格啊？”
少女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反正你会把我按倒在各种地方然后脱光我在我身上跳桑巴，与其白被玩弄事先明码标价不会更好一点吗？”
“已经完全肯定我会做出那种事情了是怎样？说到底只是你喜欢乱想那种事情吧？”发现自己在少女口中还是没能摆脱色中饿鬼的评价，赫博说话也有点不客气起来。
“我很爱惜自己的身体，因为刚才无法反抗我才会出此下策。”
“我什么都没有做！你怎么就无法反抗了！”抓狂的赫博甚至为自己的台词配上了肢体语言，但少女的僵尸脸没有丝毫波动。
电梯依旧处于故障状态，赫博也和这位少女聊出了尴尬的气氛，不想再接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之后，他看着电梯紧闭的门，挠了挠头：“你也是住在这里面的？”
“一万。”少女回答，“就算是邻居我也不会打折。”
“不我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重复一个话题让赫博身心俱疲，他已经没有了和少女争吵的心情，只是轻声叹气，“看情况你也是准备出门的样子，去上班吗？还是买菜？”赫博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电子表，时间显示为下午5:30，这样来看，他们已经被困十多分钟了。
未来的电梯抢修效率还是没有上去么？赫博不禁心想。
“我下班了，现在正准备出门休息。”少女终于不再纠结于价格话题。
赫博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说实话现在的居家工作职业多到根本数不完，而且多少和个人私密沾点边，赫博可不想自找没趣。
不过少女可是自打一开始就没按照赫博的节奏来过。
“我在里世界上班，工作是虚拟偶像，ID是瑞可里里，”少女直接顺着刚才的回答自报家门，“打赏到应援团长的位置可以便宜三千。”
结果还是没能绕开那个话题。
对于已经在这里过了五年的赫博来说，里世界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物，它就是一个网络世界的代称，结合如今的虚拟现实技术，人们已经能通过各类科技手段进入一个特别的网络世界，它以现实世界的地域划分为依据，拥有自己固定的“土地”与“墙壁”，在里世界，一切网络信息都将被具象化，所以从这种角度来说，里世界并不抽象，相反它非常具体，网络世界的自由性加上现实世界的压迫感吸引了世界上很多的人纷至沓来，因此也诞生了许多抛弃现实世界而不惜试图永远活在那里的“避难者”。
“我很少去里世界，而且我也不追星，”赫博像是已经被打败了一般有气无力地说到，“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并没有那种意思。”
“看出来了。”
赫博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会在电梯里患上高血压。
“那你是干什么的？”少女问。
赫博老实回答：“开酒吧，正准备去上班。”
“酒保？”少女可爱地把头一歪。
“都说是开酒吧了，我是当店长的，”赫博说，“虽然调酒很帅，但是我并不会。”
“离这里很远吗？”
“要远的话我可不会买这里的房子，它就在小区右边的街上。”赫博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看着少女，半信半疑地问到，“你——成年了吧？”
“这里又没有禁酒令……”少女一嘟嘴。
“对不起，我就是那种迂腐死板守旧的老妈子。”赫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电梯突然开始震动起来，两人抬起头，电梯门侧方的楼层显示慢慢开始变动——电梯已经恢复运转，开始下行。
这尴尬又令人郁闷的谈话终于要告一段落了。
但显然，这只是赫博的一厢情愿。
夜幕还没有降临，街灯却已经早早亮起，同时街道左右的商店招牌也开始发光，甚是默契，在这些摩肩接踵的店面之间，有一个狭窄到只能同时让两人不包括胖子通过的小口，它里面是一道直通二楼的楼梯，左右是“请上二楼”的标识，而上方则是一个霓虹灯牌子，上面闪烁着“RB-100 Echo-Hell”的字样，赫博走上楼，推开了那厚重的大门，等到轻柔的纯音乐声入耳，他已经置身于酒吧那蓝与红交织的灯光之下。
一个侍者打扮的半人类男性正整理着吧台，他的半张脸是金属材质，人工植入的青色短发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察觉的门口的变动后他抬起头来，看到门口的赫博立刻露出微笑，向他打起招呼：“哟，老板！今天又捡了一个回来？”
赫博无奈地回过头，尾随一路的蓝发少女正不卑不亢地站在他背后。
“不，她是我邻居，听说我开酒吧跟着我过来的，”赫博走向男酒保，“如果她要喝东西就给点不含酒精的——话说凰和阿蒙呢？”
酒保看向酒吧最内侧的几扇门：“阿蒙也刚来，在休息室换衣服，凰的话，她说要去你办公室玩……”说道这里，他突然显得有些心虚起来。
“……那不是仓库的门吗！”赫博顺着酒保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那唯一一扇半掩着的门，随后他的脸色突然就变得难看起来，“你又放她去偷喝酒了吧！”
说完，他直接奔向那扇门边。
“没，没有，只是钥匙刚好在门上而已……”男酒保的声音不复元气，但赫博显然也没准备听，此时的他已经走到了那房间门口。
男酒保微微缩着身子看着赫博的背影，而这时的蓝发少女已经坐到了他的对面。
“有喝的吗？”少女并没有在意赫博那边，而是直接向酒保问道。
“事先说好，因为老板要求过，”酒保放下自己正在擦拭的玻璃杯，双手轻轻放在柜台上对少女说，“我可不能给你有酒精的酒，那么要喝点什么？”
“……我成年了。”少女沉默两秒后说，“我看上去有那么年轻吗？”
“谁知道呢？”酒保转身在后台寻找起原料和工具来，“那就来一杯Pussy Foot（猫步）吧。”
“我还没点呢？”
“我想调这一杯，就当你点了。”酒保无所谓地耸耸肩，随后开始调起酒来。
少女微微皱起眉头：“所有酒吧的酒保都是这么我行我素的么？”
“我不知道，因为我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酒保而已，”虽然这么说，但是酒保手上的动作看上去却颇为娴熟，“我叫闻德，你叫什么？”
“瑞可里里。”少女这么回答。
“听上去像是里世界才会用的名字。”
“一定要真名吗？”少女似乎有些不满，“为什么一定要纠结于真名？”
“倒不是说有什么问题，”闻德有条不紊地将原料放入摇酒壶之中，“如果你说出你的真名，我们就会用你的姓或者名来称呼你，如果你只说自己在里世界的名字，我们称呼你的时候说不定就会起上一些奇奇怪怪的外号。”
少女没有反应，只是看着男酒保调酒。
“我才半个小时没见到她，然后现在她已经喝醉了！”一个满怀怨气的声音从仓库的方位传来，赫博怒气冲冲地带着一个不足一米四的金发小女孩从门后走了出来，女孩闭着双眼，裸露在外的肌肤看不出有任何改造的痕迹，似是与纯人类无异，她的脸上带着醉酒后的通红，四肢紧紧抱住赫博的左臂，阿巴着嘴念念有词但详细的内容但无人能够听懂，赫博走到另一扇门前，挥舞起自己的右手，指着左胳膊上的真人抱枕愠怒道，“我要把她屁股打开花！”
“得了吧老板，你也就只会说说而已，”闻德从柜台下取出一个鸡蛋，将蛋黄打进杯中开始摇晃，随后虑入玻璃杯里，把这一杯层次分明的暖色调鸡尾酒呈给瑞可里里，“酒名猫步，请用。”
“我去把她安顿一下，就在办公室里，”赫博没有理会闻德的话，不知道是并不在意还是无法反驳，他对着闻德打招呼，“看店的事就麻烦你和阿蒙了。”
说完，他便走进了酒吧的另一扇门内。
瑞可里里看着赫博的背影消失，随后又把目光转回到吧台之上，只看见闻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喝下这一杯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