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瑞可里里握住了在表面已漫起水雾的酒杯，将这杯鸡尾酒慢慢递到唇边，喝下不多不少的一口。
随后，她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给这一杯饮料评价，只能用那无法描述的表情表达他的感受：“这……就像喝了一杯化掉的水果冰激凌，不过……”她看着杯子，欲言又止。
“有点酸，而且没有冰激凌那么多添加剂，”闻德接过她的话说，“因为这一整杯都是果汁混合，里面有柠檬汁和菠萝汁，加上冰块后味道就非常清爽，用我们老板的话形容，就是很‘鲜’。”
“不太懂什么意思……”说着，瑞可里里继续喝起这一杯饮料来。
喝到一半，酒吧里小房间的门又有一扇被打开，一个白色长发头生双角的高挑女子穿着侍者服走了出来，瑞可里里向她望去，一时间被惊艳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并不明亮的灯光使她看不真切，但瑞可里里总感觉走过来的这个女人外貌是那么完美，精致到过分的五官，观测不出瑕疵的肌肤，颇具个性的淡漠神情，竟然让瑞可里里看得有些心跳加速。
“哟，阿蒙你出来啦？”闻德对着白发女性说，“要去找老板吗？他就在房间里。”
“不用，我现在的任务是工作。”名为阿蒙的女人发出富有磁性的声音。
“就算你这么说，现在也就一个客人——这位是瑞可里里，”说到这，闻德似乎突然想起要介绍一下这位顾客了，“这位是阿蒙，我们酒吧的服务生。”
等到闻德说完，阿蒙立刻把身子对正瑞可里里，颇为郑重地说道：“你好，瑞可里里小姐，我是阿斯蒙蒂斯，梦之泪公司生产，NA型0041号服务机器人。”
瑞可里里先是一愣，随后露出释然的表情，她转头对闻德问道：“这是你们老板买过来的吗？”
“严格来说，是捡过来的。”闻德纠正道。
“……捡？”
“你少在那误导别人，我就是把阿蒙买过来的，只不过情况有点特殊而已，”赫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办公室内走了出来，“阿蒙是两年前梦之泪公司的一种概念机型，当时准备运送一批机体到实体店销售的时候，运输车遭遇了车祸，我当时刚好路过那里。”
瑞可里里把目光转移到面无表情的阿蒙身上：“所以你白捡一个梦之泪公司当时最先进的AI机器人？”
“我买的。”赫博纠正。
“听上去可不像是买的。”
“我当时以为阿蒙是遇上车祸的普通人，抢救下来之后准备送往医院，不过梦之泪的官方当时先一步找到了我，”赫博说，“那时候阿蒙只有上半身是有人样的，梦之泪也说会在回收她之后直接返厂解体，这样更节省成本。”
闻德在一旁偷笑着补充：“然后老板善心大发，和人家讨价还价用成本价买下阿蒙，还打包买了五年期的保险。”
“那为什么说是捡回来的？”瑞可里里不解地问闻德。
闻德耸耸肩：“现在这个机型的官方价格是老板当时出价的十多倍，所以我一直说老板就相当于丢了点钱捡了个人回来。”
“那……”瑞可里里似乎还想问点什么，但是有一个大嗓门打断了她。
“店长！我来喝酒啦！”大门发出不容忽视的巨响，一个上半身完全被亮银色外皮覆盖的彪悍男子大笑着把门用力拍开，大摇大摆地走向吧台，他的上半身不着寸缕，将自己也许是金属制的肌肤毫不羞涩地暴露在外，这也是别人第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半人类的原因。
“来就来，吼那么大声干什么！”赫博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但气势上显然有些不足，只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不满倒是真的。
“晚上好，叶礼达先生。”人工智能阿蒙向壮汉问好，看来这是一个值得让服务员记住名字的顾客，出人意料的是，这个壮汉的名字听上去倒是没有那么的——壮汉。
“哦，好啊小妞，”或许是男人过于大大咧咧，叶礼达根本就没有理会赫博的牢骚，只是自顾自和别人打起招呼来，他拉开瑞可里里旁边的椅子坐下，对着暂时还没有找到事的酒保说到，“闻德小哥，老规矩了。”
“一杯KILLER（杀手）是吧？明白。”闻德熟练地开始在吧台后拿取原材料。
壮汉开始安静地等酒，赫博坐上一把椅子看向酒吧里的电视，那块平面投影中正播放着千篇一律的无聊广告，虽然有画面但完全没有声音，只有不知是谁挑选的纯音乐在整个酒吧内播放，而阿蒙小姐也是在和叶礼达打完招呼之后便没有了动静，一时间气氛开始陷入诡异的沉寂。
“小妹妹，你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吧？”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叶礼达，在等酒的期间他看着旁边似乎有些不自在的瑞可里里问道，“我应该从没见过你。”
瑞可里里默默地点点头。
壮汉一点也不介意地继续说：“我是这里‘门神’叶礼达，你叫什么？”
“……瑞可里里。”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点抗拒说这个名字。
“听起来像是里世界的名字啊，小姑娘你该不会是‘里世界人’吧？别告诉我真的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到这，叶礼达开始旁若无人地大笑，而瑞可里里终于也体会到了一点赫博的心情。
真是相处不来啊。
“里世界人”是对那些较为沉迷于里世界生活的人的蔑称，而正因为是蔑称，任何人被扣上这一顶帽子都会不满意，即使是那些真正的沉迷者也如此，他们更喜欢称呼自己为“新人类”。
更何况瑞可里里也不认为自己是“新人类”。
她准备用沉默来终止这次不算成功的交流，但叶礼达并不准备放过她：“你喝的这杯闻起来一点酒味也没有啊？要不要我来请你喝一杯带劲的？安达小哥——”
“她还没成年，你少打点歪主意。”正在看电视的赫博并不会听不见他们的话，而且叶礼达的大嗓门也不是想无视就能无视的，赫博听完壮汉的话后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对着叶礼达发出警告。
不过瑞可里里并不满意店长的发言，她摆出和店长一样的表情，对着赫博说：“我已经成年了，只是你在那一个劲地自以为我没有而已。”
赫博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叶礼达抢过话头：“我说店长，你不能总这么守古啊，先不说现在禁酒令只针对十岁以下的儿童，就算小妹妹没成年，她喝一两杯酒也是没问题的，现代人可没那么容易醉——”说到这里，闻德已经调好了一杯橙色的含冰鸡尾酒，而这并不是全部过程，将酒杯放到桌上之后，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这一杯酒，随后把他推到叶礼达面前。
“要不我请你喝一杯吧，小妹妹？”叶礼达把酒再推到瑞可里里的面前。
“这都能点火了！你这是普通的酒吗！”赫博看着这杯酒就欲发作，或者说已经开始发作了，不过理所当然的，叶礼达不会理他。
瑞可里里摇头：“谢谢，我自己点吧，有什么甜味的酒吗？”
“很多，不过Grasshopper（绿色蚱蜢）是最受女性客人喜欢的一款——但是！”闻德脸色一变，突然义正言辞地批判起那些人来，“只喝甜味的鸡尾酒品不出鸡尾酒的灵魂！鸡尾酒不是奶茶！它是一种生活！一门艺术！听我的，不要喝什么绿色蚱蜢，来一杯鸡尾酒之后Margarita（玛格丽特）如何？”说完，闻德带着一副期待的表情望向瑞可里里。
赫博砸吧两下嘴，随后在一旁小声地说道：“你不要在意，他就是喜欢推荐一些自己想给别人喝的酒，花样很多，但你不一定会喜欢，你可以坚持点绿色蚱蜢，我喝过，确实很甜。”
“老板，你可不能站在客人那一边……”
“那就来一杯玛格丽特吧，”瑞可里里说，“我也想多尝试一些。”
听到这，闻德顿时喜笑颜开：“好的，一杯玛格丽特，请稍等。”
等到闻德转身之后，不知道何时已将自己手中的酒喝完的叶礼达再次凑了过来，只不过他这次的目标不是瑞可里里：“喂，店长，你听说了吗？又有酒吧要来和你抢生意啦。”
“这块地加上我总共也就三家酒吧，什么叫‘又’来抢我生意？”赫博并没有因为这一消息而展现出什么慌乱的情绪，“而且我们这是鸡尾酒吧，卖的也全是老古董鸡尾酒了，怎么会有人抢我们的生意？”
叶礼达撇撇嘴，似乎对赫博的回应有些扫兴：“你可真是没有危机感……”
“老古董鸡尾酒？那是什么意思？”一旁听着谈话的瑞可里里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陌生的词汇，不再像电梯内那时自闭的她不禁朝对话的两人发问。
“我来跟你解释吧，”正在调酒的闻德说，“鸡尾酒一直都在进化，而这几十年的‘进化’更加离谱，原料全都是化工业产品，和以往的鸡尾酒配方完全不兼容，而且这些‘新型’鸡尾酒的品种和口味也单调得可怜，卖的东西也乱七八糟，完全就是为了迎合年轻人的刺激心理而诞生的产物，同样，我们的酒吧只是一个单纯喝酒聊天的鸡尾酒吧，而现在的酒吧都是给人狂欢的地方，什么酒吧啊，完全就是个贩毒的窑子！给，你的玛格丽特，经典版。”义愤填膺地说完这些，闻德也没有忘记把酒呈上，一杯杯口撒盐的黄色鸡尾酒被推到瑞可里里的跟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