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急着走吗?”虽然有留人的意思,不过闻德还是麻利地从人工眼球中投射出一块付款页面,瑞可里里看也没看直接用手在上面一抹完成支付认证,然后空出了自己身下的椅子。
对着闻德肯定地点点头,瑞可里里并没有多说什么,急匆匆地朝酒吧大门而去,就在她拉门的同时,一只纤细的手也从外面将门的另一边打开,她看到的是一席彩色长发有着熬夜脸的消瘦男子,两人视线相遇,却也没有做出更多的交流,便向各自的方向继续前进。
瑞可里里离开后,一脸颓废的男人来到了她曾坐过的椅子上,对闻德说:“一杯自由古巴(Cuba Liberty)。”
赫博和阿兹的缠斗接近尾声,可以说是打闹的点到即止,不过主要是因为这个男子的出现,让他们一同讥讽的表情来,一男一女异口同声:“何若安,你看你又在摸鱼了!”
颓废脸的男子微微瞪大双眼,矢口否认:“摸鱼……公务员的事情,怎么能叫摸鱼呢?我这是在调休!调休明白吗!”
“你说这个谁信啊,”闻德一边调着酒一边笑,“谁家公务员的工作时间跟自由职业者一样的?你一周调休七次?你看那家伙巴不得你去上班呢。”说完,他朝着一旁独自饮酒的叶礼达努努嘴。
“少他妈栽赃我,”叶礼达握着空杯子骂骂咧咧,但显然分贝还控制在不会扰民的范围内,“我现在就是个搞机修的,我怕什么警察?你这是挑拨酒友关系,还栽赃我,看人家抓哪个吧!”
“懂的,懂的,”闻德笑眯眯地看着叶礼达,同时将一杯加有柠檬的深褐色鸡尾酒为何若安呈上,“金盆洗手嘛,不过你得问人家警察大爷算不算数啊?”
“找茬是吧你!翻旧账啊?谁怕谁?”叶礼达脖子一梗,腰一挺,双手捶在吧台上便作势要开打,“比谁身上泥巴多?”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但是酒吧里的人全然不担心会出乱子,顶着黑眼圈的警察何若安更是一脸看戏的模样,也许是因为这种姿态被别人看着颇为羞耻,也许是忌惮着何若安的存在,到最后这场争斗以叶礼达肩膀一耷拉为结束。
叶礼达屈指一弹,酒杯在桌面上滑向闻德,随后这个铁皮人模样的男子说:“你请。”
闻德一脸嫌弃地接住杯子:“啊呸,吃霸王餐啊?长得丑想得挺美,给钱!”
随后老老实实地为叶礼达调起下一杯。
“话说回来,你真不需要回去干活啊?”赫博凑过去问道,“你这警察也太不称职了吧?”
“转文职后哪来的那么多工作,”何若安小口小口地抿着酒,目光停留在吧台后那放着酒杯和基酒的架子上,“而且自从里世界出来之后,现实警察的工作量有一大半分到了网络警察身上,与其问我为什么偷懒,你还不如问那个偷偷摸摸不知道要做什么的家伙怎么没有加班。”说完,他斜着眼看向赫博办公室门所在的地方。
年轻的店长福至心灵,甚至不用双眼事先确认便回头咆哮——当然也是把分贝控制在不会扰民的程度内——他的台词很简短,目的也很明确:“你给我滚回来!”
摸摸索索的阿兹一脸失望地从办公室门口离开,不爽地坐回自己原来的位子上,拿起了自己还没有喝完的那一杯粉红佳人:“明明是他翘班的事,怎么还带着把我扯上的?”
“我只是刚好看到你在而已,”何若安操着他仙气飘渺的声音说,“而且就我了解,最近的确是你们集中加班的时候。”
阿兹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加不爽起来。
“好不容易请到半天假,就不能不聊这个话题吗?”阿兹把酒杯当成敌人,指着它骂骂咧咧,“要不是他们那群外国佬非要挑事,我用得着请着假还要分出计算力来监控里世界吗!我也是女性公民啊!我也有摸鱼的权利啊!凭什么我硬要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那些死猪顶着乱七八糟的数据流翻墙啊?我们就该早点统一世界解放我的计算力!”阿兹的指尖戳到杯子上,被一点点推到吧台边缘的酒杯摇摇欲坠。
赫博拿过酒杯重新放回阿兹跟前,对着她困惑地问道:“外国人翻墙进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莫非是准备故意搞破坏?”
“里世界不能用现实社会的逻辑去分析,它有它自己的规矩,也许在你以前的网络世界里面这种行为没什么大不了,但是里世界比你想象的还要娇弱,”阿兹总算想起这杯酒是用来喝的,端着它开始嘬了起来,“首先你要理解,虽然里世界是一个用数据搭建起来的世界,但是它有真正意义上完整的社会,有着对应的社会规则,有经济等配套的运作体系,也正因为它的基础是数据,所以在里世界里面,你能玩转数据就能做到一切,例如这一杯酒,怎样把它卖出高价?让它变得美味,由大师调配,全世界仅此一杯,在现实社会做到这些需要付出巨大的成本,但是在里世界你只要会修改数据就能做到。”
“‘里世界由数据构成’是一个前提,它有着基于各自国家各成体系的运转系统,抛开新闻类数据后,这些系统之间完全不存在数据往来,不是做不到,而是一个系统只能有一方来管理,一个统一的意志来规定数据的作用,一套算法来维持数据之间的平衡,虽然这种论调在现实生活中听起来很荒谬,但是我也说过,里世界比人们想象得要娇弱很多,打个比方,我在里世界出售一套角色外观,系统会规定它存在多少,并且在出售外观的同时维持里世界货币与力量体系的平衡,而如果有人篡改数据,修改这套外观带来的力量数值数值,又或者暗调这套外观允许存在的数量,一点点当然无伤大雅,但是当数字达到一个惊人的地步之后,整个里世界就会面临崩溃的危险——啊,闻德小哥,给我一杯咖啡。”
阿兹接过闻德从吧台下拿出的听装咖啡,打开后毫不客气地倒进了那一杯还没有喝完的粉红佳人里,就在赫博感叹富婆就是富婆的时候,阿兹已经重新开始她的教导:“每个系统需要一套唯一的算法来维持数据之间的可控平衡,但是好笑的来了,里世界的人们并不是活在程序里面,他们是活在程序运算的结果之中,想要破坏里世界人的生活,破坏里世界构造的社会,你只需要破坏表面的东西,方式非常简单,那就是在系统的运算中加入外来要素,你看——就像这杯酒一样,你不需要打扰酒保调酒,只需要在酒里面加入乱七八糟的东西,整个系统将不可避免的出现紊乱,你无法估量某一道程序的影响力或者说破坏力,可能一团不超过一兆大小的数据就能完全破坏里世界的现有体系,你只能像一个护林人一样把所有的偷猎者阻挡在森林外,哪怕外来者不翻墙,仅仅是在你的防火墙上面拉了一泡尿,你都得给他洗干净,所以在里世界里,外来者不存在‘进来后搞破坏’这个概念,他们试图进来这个动作就是在搞破坏。”
“所以,他们最近准备翻墙的人变多了吗?”赫博问道。
“大概就像是蚊子在夏天和冬天的区别吧。”回答完,阿兹将手那杯中变得怪怪的饮料一饮而尽。
“其实也不算很多,你可以把这理解为某个庆典,就像是世界杯奥运会一样每隔几年都会来上那么一次,”何若安在一旁补充,“认识你之前我还经历过一次,那时的情况比现在更严重,GD省的外国移民在大街上暴动,网络上也开始大肆搞破坏,那时的里世界才刚刚成型,安保设施简陋的要死,网络安全部的人从早上六点干到凌晨六点,就职的人工智能们都说自己在接受有史以来最大的人权剥削,因为事情闹得太大已经辐射到外省,我们那一批人也在被迫加班。”
“你居然加班了!”闻德阴阳怪气地叫出声来。
“这不是重点!而且我从来就没有说过我不会加班!”恼怒着为自己辩解完,何若安继续说着当年的事情,“关键是这还没有完,当时连着一些——嗯,民间团体,也出动了,在我们这些家伙还没有反应之前。”说着,他的手指便划向叶礼达的那边。
叶礼达还在等着自己的那一杯酒,闻德出于各种原因正吊着他的胃口,看到话题引向自己的身上,叶礼达双手抱胸,哼哼唧唧地说:“看什么?当年打架又没钱拿,要不是怕损失太大,都等着警察出手呢。”
“警察可不能像出租车司机一样随时随地出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何若安的脸又变回那松松垮垮的样子,“我们只能端他们的窝点,揪他们屁股后面的指挥者,而且你们也不是什么慈善组织,打架不是正常业务吗?”
“哎哎哎,什么‘你们’,没有‘你们’,我现在是个打铁的,”叶礼达赶忙制止住何若安的话,随后郑重其事地强调,“良好市民,我还竞选过呢,差点就能拿奖的那种,别指望我这能有什么东西挖啊!”
“差点就能拿奖,你是指投稿入围吗?”闻德对此嗤之以鼻,但酒总算是端了上来,“拿个义务劳动证明传给平台,那我也行啊。”
“不会吧?就你还做过义务劳动?不会是八十岁老太义务劳动你吧?三年不整房间就为给好心人刷业绩,我侄女五岁会的家务事都比你多,瞧你那鬼样。”
不得不说,这两人找机会拌嘴还是挺有一手的。
此时两人还没吵起来,酒吧的门再一次被打开,只不过打开的不是大门,而是赫博办公室的房间门——之前被赫博搬进办公室的金发小女孩揉着惺忪的睡眼,粉嫩的脸颊微微鼓起,一开一合的小嘴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走出办公室之后便拖着声音叫唤起来:“阿博——我饿了——”
虽然女孩求食的模样非常可爱,但是在旁边摩拳擦掌的赫博显然没有为她准备饭菜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