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渐消渐远。
哭泣的声音。
像是小孩子的哭声,我小心翼翼地从书架的缝隙处看去,尽头视线不可触及的门扉处,似乎传来了有谁在哭泣的声音。
应该是幻听吧。
过去独自一人的日子里,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夜晚遥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躺下后,望着空白的天花板,却总能听见汽车驶过的声音,望着街边沉浸在灰色之中的店面,也会忆起,那里曾经也充满过人们的欢声笑语。
只是那时的我无暇顾及。
但是,在遇见夕后,此刻,我的心态却发生了一点变化。
声音的源头,会不会真的有人呢?
和夕一样沦落的其他人,就像《移动迷宫》里的剧情一样,我只是第一个,夕是第二个,我发现了夕,于是,其它人也开始接连出现。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移动了脚步。
安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空间里响起了我的脚步声,哭声仍若隐若现地在耳边环绕。
然后。
“要走了吗?”
我听见了夕的声音。
哭声随着夕清亮的声音响起,在我的脑海中消失了。
“啊,不是。”
我如此回答道,然后转头看向夕的方向,她正坐在弧形的书桌旁,手里拿着一本书,巨大的落地窗将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进整个大厅,白色的大理石铺成的地板泛起暖黄色的光晕,瓷砖的裂纹,凹陷的水洼,木制的书架上附着着斑斑点点的青苔,蔓延到书籍的封面与书页之中,侵染了那些斑驳的文字,锈蚀的扶手指引着来人行走于旋转楼梯之上的脚步,楼梯上是无数脚步经过,留下无法消去的划痕。
宛如一座末日之中被文明遗弃的屹立于废墟之中的图书馆,记载着残缺的文明的往日。
当然,这里就是一座图书馆,是我们市最大的图书馆,藏书听说有100万册,我有着模模糊糊的印象,在那些楼梯上的划痕之中,一定有着属于我的足迹。
我们是在下午漫无目的地散步中偶然来到这里的,那个时候,夕突然一脸好奇地问我,那个在被阳光照耀得闪闪发光的球形建筑是什么。
“是这座城市里最大的图书馆哦。”
不知为何,我莫名有些自豪地说。
“唔,我想去哪里看一下,可以吗?”
夕这样说着征求我的意见。
她撑住路边的栏杆,踮起双脚,风吹过她柠檬黄色的发梢,平静中带着一丝向往。
“可以啊,反正这样走来走去,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事。”
“时间允许吗?我们现在好像离出发的地方很远了吧?”
的确很远,兜兜转转,我们已经离开那条熟悉的街道很远了。
但是我在这座城市的定居点又不止一处,换句话说,在这座无人的城市里,我们随便找一间未上锁的房间,就足以度过夜晚的时光了。
所以,对于夕的请求,我欣然应许。
在询问我的时候,我可以看见夕在桌子下摇晃的双脚,看起来她很享受在这种空旷的,伴着水滴声的空间里读书的感觉,而我就不同了,我只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肃穆,但这并不妨碍我穿行在那些苔草丛生的书架间寻找我印象中喜欢的轻小说就是了。
“要走了吗?”
“你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唔,没有,除了那时候树枝折断的声音,就只有水滴声和你的脚步声了。”
“发生了什么吗?”
夕略有些遗憾地合上了书本,把它们整齐地放在桌子上,随后向我走来。
”我好像听见了小孩子的哭声...“
我不想吓到夕,虽说我还挺想知道夕被惊吓的时候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但绝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小孩子的哭声吗...“
夕刻意地压低了声音。
”嗯,就是从书架后的那扇门里传来的。“
我也学着夕的样子,悄悄地说。
”哦。“
夕平静地回答道。
丝毫没有一点恐惧的氛围。
”呜呜呜。。。“
”小孩子不会那样哭的吧,他们哭起来可是不会管其他人的感受的。“
夕像个小孩子似的贴着我的身体,发出‘呜呜呜’的哭声,听到我的吐槽,然后抬头对我调皮地笑笑。
”你并不害怕呢。“
”是啊。“
要是我连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都害怕,那在遇见夕之前,我早就被吓死了,经过一年独自游荡的时光,现在就算是真的鬼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估计会笑着问他”你从哪里来的?“吧。
也许是看着我波澜不惊的表情,夕也丝毫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她自然地拥上我的身体,面向书架,似乎是想要看看我在寻找着什么书,很抱歉,这一排都是些没营养的爽文啊。
但我还是想去那里确认一下。
暗红色的门扉,把手布满了灰尘,不出所料的,写着管理员编号的钥匙牢牢地插在锁孔里,就像专门为我准备的一样。
我和夕对视了一眼,点点头,我伸出手轻轻扭动钥匙,夕在一旁举着一本厚厚的词典,准备随时制裁从门后窜出的不明之物。
”喀拉。“
门开了。
然后一片虚影在眼前飘过,突然干涩的双眼与不畅的呼吸告诉我,那只是积蓄在房间中的灰尘罢了。
映入眼帘的是堆积在墙角的书籍,损坏的椅子,与正中央摆放的,断了一条腿倾斜的书桌,这里毫无疑问是图书馆的杂物间。
意料之中的,这里也并没有蜘蛛网的影子。
”有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看来真的是我走神瞌睡了吧。“
我让开身体,夕好奇地探出脑袋观望着整个房间,但不过几秒就失去了兴致,因为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唔,失望。“
”确实呢,说实话,我还是期待着能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出现呢。“
要是真的有鬼魂,得出我已经离开了原来世界的结论,那也不错,我一直都是这样子等待着,但很可惜,一年的时光过去,我对现状的理解并没有任何改变。
”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我重新锁上门,对着夕说,夕依然抱着那本厚厚的词典,似乎还在防范着那些隐藏与阴影之中的东西。
嘛,果然还是有点害怕的吧。
离那扇门不远处,有一个小桌子,桌子上同样落满了灰尘,却有一片方形的空缺,夕手中的字典正是从那里拿走的—如果我能注意到的话。
还有临走时,合上的门里又传出的,似乎只有我能听见的小孩子的哭声。
这次又夹杂了男人悔恨的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