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冬天。
能看到窗户外面不断飘着的鹅毛大雪。
易小北坐在书桌前，做着初二数学作业。
但他根本静不下心来。
因为那两个人又在吵架。
即便隔着房门，将耳机塞入耳朵听着音乐。
也无法阻止那些相互憎恶饱含恶意的词汇传进易小北的耳膜。
但男孩无动于衷，并没有出去劝架。
因为他早已经习惯。
——爸爸妈妈都很爱我。
——可他们两个却相互憎恶。
从很久很久之前，男孩便明白这点。
被接回城里后，虽然不必再受诸葛夕欺负，但男孩却并不开心。
因为只要易小北父母两人出现在一起，无非只做三件事：
冷战，骂战，以及打架。
最开始，易小北也试过劝父母不要再这么相互针对。
但没用。
男孩的劝解起不到任何作用，爸爸妈妈之间的相互仇恨简直深入骨髓。
有时候，男孩会想，如果能回到常海村就好了。
虽然会被诸葛夕欺负，但总算不必听家具摔在地上的粉碎声音。
可惜，外婆已经死了整整三年。
易小北打开音乐软件，将音量切到最大，勉强掩盖父母二人相互辱骂的声音。
“……
空は灰色をしてその先は何も见えない
常识ぶってる奴が笑ってる 次はどんな嘘を言う？
それで得られたもの 大事に饰っておけるの？
でも明日へと进まなきゃならない
だからこう歌うよ
泣いてる君こそ孤独な君こそ
……”
男孩躺回床上，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两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外面终于消停，又一个小时后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小北，出来吃饭。”
父亲冷冷地说了句。
随后，易小北便摘下耳机走出房间。
菜是热的，可易小北却感觉不到温度与任何味道。
粥还在锅里热着，母亲将一部分蔬菜瘦肉乘在碗里，背对餐桌，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墙上挂着的电视上。
正在播放的是索然无味的财经节目，易小北清楚，母亲绝对不可能感兴趣。
她只是不愿回头，也许她觉得回头多看父亲一眼都会觉得恶心进而影响食欲。
对于这样的冷战，易小北早已习以为常。
男孩只想早点吃完晚饭回房间把数学作业写完。
然而，父亲开始发难：
“池笑笑，你这个**，你还真是给脸不要脸了……”
各种侮辱母亲的词汇从父亲嘴里喷出。
池笑笑正是易小北母亲的名字。
母亲身体僵直，却一句话也不说。
男孩预感到接下来会有一张大战爆发，于是他不打算喝粥。
男孩只想再多吃几块肉就滚回房间。
可是，已经太迟。
一直忍受着父亲连绵不断地污言秽语的母亲终于还是反击。
她转过身，将手里的碗筷瞄准父亲的脑袋砸过去。
母亲砸的很准，父亲被砸中太阳穴。
立刻，鲜血流出。
坐在椅子上，健壮的男人险些摔倒。
父亲摸了摸头上的血，随后便开始爆发。
他站起来，直接将桌子掀翻。
蔬菜，骨汤，瘦肉，红烧鱼全部被掀到地上。
易小北用来吃饭的碗筷也随之飞到空中又砸在地上摔成碎片。
随后，酒瓶，钱包，暖瓶，沙发，手机……
这些触手可及的东西全部成为爸爸妈妈的武器，他们随手抓起，并朝向自己最讨厌的人砸过去。
空中的家具不断飞舞，从左到右，从右到左。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父母两人间的诅咒也越发恶毒。
易小北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早就麻木了。
大概是觉得不过瘾，父亲去了趟厨房，将刚热好的滚烫的粥端过来想倾倒在母亲身上。
但父亲被掉在地上的手机绊了一下，于是，装粥的锅脱手，在空中转了个华美的180度旋转。
随后，刚刚还在沸腾着的热粥全部倾倒在易小北身上。
虽然是寒冷的冬天，但房间里有空调供暖。
所以易小北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和牛仔裤。
在热粥落下的瞬间，男孩全身就被烫伤。
但易小北没有哭。
比起肉体上的疼痛，父母两人连续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天间隔的争吵，谩骂在精神上给一个初二男生造成的伤害更大。
而易小北的心，早就已经死了。
——虽然稍稍溅上一点儿粥，但既然没哭没叫，大概也没什么事。
想必那个时候，爸爸妈妈就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们又争吵厮打了快一个小时。
而易小北就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看着父母相互表达彼此对对方的憎恶。
附着在身体，肌肤上滚烫的粥在这一个小时内，也终于凉了。
这场战斗，以一把菜刀收尾。
母亲最终敌不过父亲，夺门而出。
而爸爸立刻摸起之前掉在地上的菜刀朝母亲扔过去。
但可惜，他的准头没有母亲好。
菜刀只是砍在门框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并留下印记就掉在地上。
而被打的头破血流的母亲则逃离这个家。
小区里，不可能有人来劝架。
之前的两年时间里，居委会的阿姨有来劝过几次架，但总是无功而返。
于是，她们也不再继续浪费时间。
整个小区的人都把易小北一家，把易小北整天打架的父母当笑话看。
望着狼藉的客厅，父亲沉默半晌后点起一支烟：
“小北，你去你王阿姨家把你妈妈拉回来。”
王阿姨是母亲的闺蜜，每当与父亲发生争吵母亲都会跑到位于同小区不同居民楼的闺蜜家里倒苦水。
“那个**，大晚上的，人家还在吃饭吧？
这个时候跑过去也不嫌丢人。”
——是啊，爸爸是要面子的，大人的面子可不能丢。
——虽然我们家已经被整个小区当成笑话，也要帮爸爸维护并不存在的“面子”。
易小北没有说什么，他的内心早就只剩一片空白。
全身烫伤，沾满污秽，只穿着薄毛衣和牛仔裤的他机械如同般从椅子上站起。
向门口迈步。
刚一进楼道，男孩就感受到寒冷冬日的残酷，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鼻涕也在瞬间流出。
但他绝不能退缩。
他还要乘电梯下楼，之后步行去王阿姨家所在的居民楼把妈妈找回来。
易小北必须为维护爸爸的面子而努力。
于是，男孩来到楼下。
北方下雪的冬天是那么冷，易小北一下楼就快被冻僵。
附着在男孩身上之前造成烫伤的热粥变冷后又开始从男孩肌肤上吸取热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