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想不想和我一起出去看看太阳?”
爱丽丝说这句话的时候,笑的灿烂地如同一束直直从天空射入的阳光。
看的苏咏呆住了,并不是因为身体的某些欲情的迸生,而是纯粹因为这个笑容,将以往爱丽丝留给她的映象完全地改变了。
他不太懂,但还是下意识地用力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里,爱丽丝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把所有的窗帘全都卸了下来,仿佛是要让阳光完全照进洋馆里来一般,她挪开了所有会遮蔽阳光的家具,大门全都敞开,图书馆两边的窗子也都被她打扫干净推开了。
为了打开图书馆里的一扇已经生锈了的有如打开便能通向天堂似的大窗,她和苏咏去人间之里专门买了一些撬门的撬棍,还有抹布,以前爱丽丝从来不用抹布的,她用锉刀把窗户两边的锈迹铲除干净,然后用撬棍和苏咏两个人几乎要用上全身的重量才把那扇窗户撬地松动。
之前窗户没有被撬开的时候,每次苏咏走过窗下,光柱夹杂着点点灰尘带着那窗框古老繁复的花纹映射在地面上。那使他联想起那些小说里情 人们幽会的教堂。
在经过玻璃过滤后的暗黄的阳光下,两个人轻轻拥抱,叙说着积攒了一整天的甜言蜜语。
他曾经在祖父的故事书下如此畅想过的情景被那扇窗无情地打破。
因为那扇窗太大了,拔地而起的光柱就像是没有情感一般静静地在图书馆里挺着,仿佛有一个已经化石了的神圣又隐秘的神灵在无情地注视着这里。
他觉得这经过了一层滤镜的阳光淡漠,而没有滋味,一个人怎么可能选择在这样的光的下面尽情地诉说着情感呢。
自然,情人们的约会也完全不会选择如此一个被阳光照射的区域,他们会选择那些比较少阳光却又能清楚地看到对方面庞的地方才对。
“准备好了哦”
“一。”
“二。”
“三。”
“拉了!”
喀啦!
而当那扇窗被撬开了的时候,他听见爱丽丝在笑,纯粹地因为窗子的打开而欣喜,仿佛是完成了一项无比伟大的工程一般,伴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她的身体和苏咏一起从窗户上摔落了下去。
而她整个人掉在地上之后她依然笑个不停,就像是她已经拉开了一个笑容的开关,至于怎么关闭已经全然不是她的事情了。
窗子打开了,仿佛整个图书馆顷刻间崩塌,所有的墙壁都烟消云散了,一瞬间完全暴露在了白天之中一样。
苏咏直直地看着阳光,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干脆让整个身体都躺在地板上,静静地让温煦的阳光将自己的身体纳入它的掌握之中。
当那串笑声如同大风走过的草原般渐渐减缓了它的步伐的时候,苏咏扭过头去看着爱丽丝。
她就那样躺在那扇大窗被打开之后完完整整地倾斜下来的好似能融化一切的稍微有些刺眼的灿烂的白色光柱下,擦了擦眼睛,又抿了一下嘴,笑着对苏咏说。
“哎,你看哎,光照进来了,好耀眼啊。”
她轻笑的时候,那双清澈美丽如同水晶的眼睛含着泪水微微睁大,其中折射出无数道叫人也忍不住笑起来的辉光。
于是苏咏也跟着她一起笑了出来,两个人就那样躺在图书馆的地方上,看着对方大声地笑着。
听着笑声在空旷的图书馆中来回飘荡。
苏咏觉得自己恐怕能永远铭记这个笑容。
比那闪眼的阳光,她的笑容,要更温暖,耀眼的多。
跟这个爱丽丝在一起,仿佛时间永远不会减缓一丝一毫,它踏实,迅速,而义无反顾地流动着。
苏咏觉得自己的心也要融化了。
她不再闷在工作室里,开始增加去人间之里的频率,看见孩子们的时候还会伸出手打招呼,那些人间之里的人们对她美丽的赞赏,她也一字不漏地全盘接收,末了还会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微笑。
恍惚中,爱丽丝似乎不是自己开始看见的那个爱丽丝了,不过,如果要苏咏来说,他更喜欢现在的这个爱丽丝一些。
他喜欢爱丽丝在凌晨拉着他起床爬山看日出,边看边把身体不由自主地摔在山上那一大片摇曳的野灯草上。
他喜欢爱丽丝在人里的时候和孩子们欢欢闹闹,用手指给孩子们表演魔术,那些名为魔术的魔法。
他喜欢现在爱丽丝告诉他的那些东西。
当他们站在那一大片种满了野灯草的山顶准备迎接日出的时候,爱丽丝突然撇过头,对着他笑了。
风拂过她的头发,将那金黄色的发丝习习拨动着,看起来就像是晨风摇动着的清光,整齐而又富有韵律。
爱丽丝咬住了从她头上被风拍下来粘到脸上的一缕头发,静静地磨着牙齿,这使她转过头来的样子有些滑稽。
她看着眼前逐渐浮动着的炽红色宛如波浪般的红光,好似灵光一闪般对着苏咏说道,“笑一个嘛,苏咏。”
“看着我的脸,这些头发,像是太阳吗?笑一个的话就送你一缕哦。”
她边说还边摇动着食指,煞有介事的样子,但是听到这句话的苏咏却有些好笑地说:“我不是一直都在笑吗?”
她用手撑住了自己的下巴,用另一只手抓住身前的一颗灯草,来回拔着,一副不经意的样子,“不啊,感觉苏咏你怎么样都没有给人一种很开心的感觉啊。”
“一直,一直,对着我笑起来的时候都像克制着什么一样”
“虽然我依然能感受到苏咏的心情。”
她抬起头,盯着苏咏,以那种似乎非常特别的认真口气沮丧地说,“不对,还是说苏咏和我在一起其实没有那么开心呢。”
“没有那回事。”苏咏看着她,“我是一直,一直真的很开心没有错啦,只是有时候……”
“不会笑的话,我来教苏咏怎么样,虽然说我也不是很会啦,但是这样慢慢地学习也不错。”
“毕竟……”
“不,没什么,苏咏,坐过来啦。”
首先,是这样。
手指把嘴角推高一点哟。
好了!
爱丽丝看着用两根手指撑住嘴角的苏咏嘻嘻地笑道。
“这样就好了吗?”
苏咏固定着手指,指尖和脸颊相抵令他的话语有些含糊。
爱丽丝看着他的脸,有些忍俊不禁。
苏咏看着爱丽丝的笑容,把手放了下来,“要不,还是不做了吧。”
“不,不。”爱丽丝笑着抓住了苏咏放下的手,又把它重新放到了苏咏的嘴角上,抵着脸颊,“很好看哦。真的,特别好看。多笑一笑嘛”
“我很喜欢苏咏这样子哦。”
这句话让苏咏的心跳漏了一拍。
但是爱丽丝好像并没有在意的样子,她只是笑着,让苏咏不由自主地也笑了出来,而后又把嘴角咧的高了一点。
就在太阳快要升起来的时候。
“呐,苏咏。”
爱丽丝突然站起了身,撑开双手,转了身子面对着苏咏,日出时的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将她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在她的身下。
那些野灯草们,似乎真的亮起来了一般,在那淡淡紫色的天地之中齐齐地压低,好似一阵荧光的波浪。
“这样站着,我像是太阳吗?”
不过是平常的话语,没有故意放大声音去说,也没有刻意减弱。
仿佛只是遥远记忆里一次自言自语的谈话而已。
她的眼里似乎又要有眼泪流出来,那些仿佛逐渐增大,逐渐增强,逐渐扩张狂涨的灯草的沙沙声将她的话语静静湮没得像是无尽黑暗的沼泽之中的一盏快要熄灭的渔灯。
尽管如此精细,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地深沁,就像是能顷刻间穿透一个人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心防一样。
苏咏静静地盯着她的眼睛,眼里也似乎要有眼泪流下。
落泪的话,自己多久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了呢,就算是快要死的时候心里也没有悲伤,只是有些淡淡的遗憾而已。
和现在的爱丽丝到底相处了多久呢。
已经,有五天了吗?
只是不算上那些做人偶的日子的话,单单只看爱丽丝对自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当自己看见那束如同光一样的笑容直直照射进自己的心里的时候。
从那扇窗户打开开始。
自己这么快乐的日子,已经有五天了吗?
只是五天就贯穿了自己不知道多久树立起来的防备,现在的爱丽丝,真的是很厉害啊。
不过是三言两语就能讲述完的日子里,她到底是有多努力在砸穿着自己竖起的屏障呢。
其实,现在爱丽丝只是努力想要看到自己的真心而已吧。
比所有人都要敏感得多,也比所有人都要热情得多。
自己早就发现了不是吗?
她一言一行的小心翼翼,就像是一只初生的雏鸟,小心地啄一下蛋壳,又小心地啄了一下。
她并不着急,她只是用全部的热情,全部的爱心,全部的精力去完成这一件事,她让自己的心也变得脆弱敏感得多,去为了感觉到苏咏那些微不可查的心绪。
苏咏早就感觉到了某件事情,而她也同样发现了这个真相。
这和爱情无关,和友情也没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能砸穿心防的攻势只有一种,那是唯一可以突破的薄弱之处。
苏咏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情绪了,在祖父逝去之后。
那所谓的家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