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你能说说它到底是怎么变异的成这种鬼样子的吗?”
苏咏抬着嗓音,但在爱丽丝的感觉里就像是舌头被绑上了什么重物,十分地压抑。
这种情况让爱丽丝感觉有些难受,她突然感觉他像是一下子被这种情况压到了地底下,尽管她也觉得这种情况很让人绝望,但是他所承受的重量却比她现在要多得多。
之前的国王也是,现在的蜘蛛也是,都是她之前没有见过的东西。
她之前遇见过的唯一致命的地方就是那个诡异的游乐场,之前它是流光溢彩的,气派而且欢乐的。
只有到了晚上的时候它才会变成那种择人而噬的墨水画似的的泥泞不堪的浑浊怪物。
但是她没有和它直接遭遇。
这几天来一直如此,她在游乐场的几天。
转盘似的,希望的灵感在爱丽丝的头上如同烟花般炸响了。
一个自己只是用来当作“她”的家园的地方,一个用来带给她快乐的地方。
真的能演变到这种程度吗?
她开始组织着语言描述起原本脑中所述所想。
“说起来,原本按照我的测算,它会逐渐膨胀到这个魔法基底无法承载的程度,而后自我崩坏。”
爱丽丝温润的声音在苏咏的耳边响起,他抬起头来看着她逐渐舒展开的秀美眉头。
她用左手端住右手,做着那种动画里人物常见的一个咬住指节的行为。
“在你来之前,这个时间是两到三天。”
“但是现在这个魔法已经明显超越了它所能达到的极限了。”
“按照原本的想法就在那几个棋子出现的时候就该彻底崩解了才对。”
“所以,现在的情况,肯定不属于魔法了。”
“不属于魔法?”
苏咏有些惊讶地问她,“你的意思是?”
“这个魔法不可能是嵌套的,最开始崩解的外壳就是那个魔法的原型。”
爱丽丝的声音包含着苏咏无法理解的决绝,同时也给予了他一种奇怪的信心。
她斩钉截铁的声音如同一支长钎,直直地插入黑暗之中,虽然她的声音被她刻意地压低了,但是在苏咏的耳中仍然如同被洗过一般清晰而且毫无异议。
“这里就是幻想乡!已经不是魔法里了!”
“这是异变,席卷了不止一个人的异变。”
“甚至可能已经有其他人被拉到这个奇怪的镜屋里面来了。”
“等不了多久,甚至只需要几分钟。”
“绝对会有人进来。”
这种说法一瞬间让苏咏有些发蒙,异变?什么异变?谁引起的异变?
“原本的游乐场,不算是异变吗?”
爱丽丝一句快似一句的声音如同推理小说中侦探串联开所有的线索揭开真相时的音乐。
“规模太小了,别看它看起来很大的样子,那只是看起来。”
“实际上那个魔法的规模只扩张到工作室就停止了。这就是你为什么一口气只能跑两三米的原因。”
“那个魔法不是固定的,是围绕着你所逐渐移动的。”
“也就是说,想要从那种魔法中存活下来只用一直不停地跑,跑到魔法的边界,等到魔法定位到你调整完成时,棋子才砸到原本你的方位。”
“而你跳到棋子上的行为直接导致了魔法不得不扩大到棋子的全身从而引发了容量的超出。”
“引发了棋子的崩坏。”
好了。
她拍了一下双掌,一种神气从那清楚的掌声之中溢出,震开了缠绕着苏咏头上的郁结的藤蔓。
“苏咏,现在该我问了”
“你,相信我吗?”
爱丽丝的眼睛之中有一种柔软而丰富的枝节静静地伸了出来,隐隐发着内敛无暇的清光。
不过和苏咏那时的激动不一样,她现在的状态反倒比平时还要冷静得多,就像是一滩已经彻底平静下来的雨水的遗痕,反射着那种初春的阳光。
那种神态安抚了苏咏的心神,他用力地笑了笑,“你是专业的,我听你的。”
“我会布置魔法去试着探测四周的变动,苏咏你也试着感受一下。”
爱丽丝用手捏着下巴,假设着各种各样的情况。
“如果有什么人型的东西来到这里,我们就去找他,或者,主动发出声音,让他们找我们。”
“总之先不要盲目地去移动。”
说完,她蹲下身体,缓缓地布置着,嘴里低声咏念着刻刀在板子上刮下一般的咒语,随着她的诵念,地面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围绕着她飘荡,灰尘似的光扬了起来,就像是天地自我生成了一道用盐铺就的弧线围绕着她转动着。
苏咏也凝定下心神,感受着内心那种有些焦躁的状态好像木刺一般被一下一下地磨去,又漾出了新的淡蓝色的涟漪,而他则随着那道涟漪的韵律一起感受着四周的状况。
一下,两下。
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拥有着漫长的时间,就像是一段看不清距离的夜晚的旅程。
苏咏又觉得自己变成了风浮了起来,但是他的心这次死死地系在了地面,就像是从上方俯视那样,他如神明的眼睛一般扫视着黑暗。
左边繁密而复杂的是爱丽丝。
底下深奥却令人作呕的是镜屋。
似乎还有什么不太明显的波长在四面八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截然不同的波长突然在他的视线里荡了开来。
一瞬间让他无法思考。
霸道,奥妙,优雅,深秘,不可琢磨,如同山的棱角那样迷蒙的画景。
他下意识想去窥探,却只看见了一个让他心生恐怖的影子,模糊而且混沌,只是瞬间,他的脑袋里一阵尖锐的痛苦,逼着他退出了感受周围状态的这一个过程。
直到退出了之后,他的大脑依然嗡嗡地响着,就像是午睡过了头,看东西都像是有两个重影。
“好像是来了不得了的家伙啊。”,他看了一眼爱丽丝,对方也放下了手里的魔法,抬起头直视着他,露出了看不出滋味的笑容。
他突然感觉她的笑容有些像是释怀般地迎来终点时的笑容。
这让他有些迷惑。
只是一小会的时间,这里的黑暗就像是被从根源上摧毁了一般,一道道亮眼的光柱拔地而起,贯穿了整座镜屋――现在看起来变得残破而且古怪了。
这里就像是那种梦里才能见到的景色,四面的光折射着,镜子就好像是起到了湖泊里那种透明清晰的湖水一般的作用,让阳光四处贯穿,来回折射,游移着。
爱丽丝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恍惚,就像是被这些光柱所俘虏了一般,她的手无声地伸进了光柱里面,显得有些过长的头发在这些阳光的照射下变成了清晰喜人的模样。
就像是传奇小说中四面繁花盛开,阳光透过湖水滚落出大片的涟漪,水下清晰可辨的水草静静摇曳着。
就像是阿瓦隆里的精灵一样。
“是梦吗?”
苏咏听到了她仿若自言自语一般的呢喃。
突然,一阵悸动从他的脊背开始落开,颤动着流入全身,一只手轻巧地搭在了他的背上,用力十分地轻,就像是没有东西在那里,又十分地重,因为苏咏猛地发现已经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了。
“是梦哦。”
那种声音以一种轻快地仿若水面上掠过的鸟雀的姿态出现了,但是苏咏的心底却有一种极深的恶寒汹涌地酝酿着。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邻家的亲切的大姐姐,在细心地告诫着自己,却又像是拐着弯的警告,在自己的心头不住地狂轰滥炸着。
那声音陡然一缩,原本的亲切味道全数收敛了起来,托举出一种冷漠慵懒的平静感。
“这次的异变是梦的世界入侵了幻想乡哦。”
“你们两个都算是受害者,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补偿你们比较好啊。”
“哎,爱丽丝,这样吧,我就把路上捡到的一个小人偶给你吧。”
说罢,那只凭空出现的手随手一划,一个衣着可爱,画着大大笑脸的人偶就落入了爱丽丝的手中。
苏咏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人偶,几乎无需多言,他便认出来那个人偶的身份。
“至于你呢,这位帅小哥,听说你还没有地方可以去呢。”
那声音挂满了各种感情的彩线,有些夸张地展露自己思索的外壳。
“不如这样吧,我家小巫女一直对你朝思暮想呢,博丽神社,那里可是一个好去处,怎么样?”
一瞬间,凭空出现了一张长长金发下白皙的脸庞,扇子遮着嘴唇,而侧脸完完全全地展露在苏咏的面前。
他仿佛看到那张清秀勾勒的脸对着自己温暖地笑着。
“哎哎哎,小哥,我在和你说话呢。”
那张扇子一收,她的两只手搭在一条浮空的黑线上,无聊地侧着身体用完整的正脸瞧着苏咏。
“要 看 着 我 哦!”
苏咏看见了一瞬间表现恐慌的爱丽丝,仿佛她也被这一席话所震惊到了。
他只是觉得一切结束得有些突然,平地起了风,他不属于风里。
后来发生的事恍若没有发生过一般。
他只是被推着前进,就像是那个捧起了祖父的记忆的夏天。
爱丽丝把那个人偶塞给了他,这种行为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却一句话也没说。
这种送终一样的态度一开始让他还有些不适,但是随后,爱丽丝对他展露出的大大的完美的笑容却让他一瞬间又有了自己已经在这个新世界扎根的真实确切的感觉。
他凝视着手里那个破旧的爱丽丝,啊,真的是,她笑得十分开心。
就像是十二月里直射的暖阳。
有些结束地,似乎是太突然了。
自己好像还没有和爱丽丝说再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