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香握紧了手臂,一条条的锁链从她手脚的环上一节节凭空显露出来,蛮横,粗狂,如同捆扯住了她身后的大块夜空一般扎实地锁在空中。
仿佛一瞬间风起云涌,月亮低垂,清淡的月光扫下,使她刻在空中的色彩更加地狂放而鲜明,
那锁节拔出的声音就好像是从地下,从山中一节节迸溅出来似的,如同地裂般的轰震着,奏起了宽大杂碎的无比响亮的天音。
但那种声音也无法阻止萃香话语中的傲气如同汹涌的长风一样灌入苏咏的胸膛。
“苏咏哟!只用和你相仿的力气,就这样来打一架吧!”
这种风吹狂飙的场景来的有些突然,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那种哽咽的音调收起来,只是低着头,干干地笑了两声,但是原本那些结了霜一样的话语,此时也像是放干了一般渐渐回转过来。
“别那么不合常理啊。”
说完之后,他又干涩地笑了一下,这次却又有了一些生机。
“不过,嘛,这样也不错。”
“现在,是轮到我听你的叙说了吧。”
苏咏仰起头看着萃香,她梳成一束的茶色的头发现在看起来像是自己印象中的神代巫术般幻妙莫名地在夜色里飞散着。
但是此时此刻,或许是因为心才波动过的原因吧,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的情绪,只是如同看见了无垠的湖面一般感到平静和震撼。
他全身的血液此时都压入了心脏之中,轰隆隆地响着,奔涌着。
“我说,你确定我能跳这么高。”
他仰头大声问着萃香。
从自己这个地方来看,她站的位置目测有二三十米高了,别说人类极限只能跳两三米了,就算自己现在体质再非人,他也觉得自己顶多跳三四米,完全想象不到自己能跳到十米以上的样子。
萃香听到他这话之后思索了一下,似乎没有考虑过一般点了点头。
“跳吧,我用锁链接住你。”
说着,萃香就猛地把一条紧紧锁在空中的链子扯了出来,扯到了十五六米的样子的时候,她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随后她猛地把锁链一甩,就像是甩流星锤一样,锁链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千钧气势伴随着轰隆隆的不停的炸响的空爆声径直撞到了苏咏的眼前。
一晃而至。
看着锁链的到来,苏咏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之前那个失控了的王后象棋,也是这样的要毁灭经过的一切的气势。
说是不怕也不可能,但是有多怕也未必。
虽然只有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但是苏咏却莫名觉得自己能行。
他睁大眼睛,努力在那一片黑影里辨认出锁链的形状,用尽全力翻身一跃,当他感受到那种粗粝的触感被他紧紧抓在手里的时候,他迎着风的形状,一个抬首,看见了萃香大大的,在夜里显得相当亮眼的满意的笑容。
“这不是跳得挺高的嘛。”
听到这句话之后,他四周平视着,发现自己已经只能看见神社的顶端的时候,眼眶猛地一缩。
神社虽然不高,只有一层,但是从底部到屋檐也有个三四米高。
从现在自己几乎只能看见屋顶的尖角的情况来看,自己,就这样,跳了五米?
开玩笑的吧。
苏咏紧紧咬住一丝风,抬头望着萃香,发现自己现在稳住身形也毫不费力的时候,可以说没有感觉到用力的时候,他算是彻底接受了现实。
而后,他轻笑了起来,就像是抱怨那样轻轻地对萃香说着,“不要这么轻易地摧毁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人生观啊。”
萃香的笑声也从他的头顶上和着强风吹入他的耳帘,在他的耳际猎猎作响,“那可不行,生活在幻想乡就是要勇于接受现实。”
“现在,快点跑上来吧。”她的眼睛盯着苏咏,充满了火热的战意,“我可是等待得很辛苦啊。”
突然,苏咏对着萃香高喊了出来,“只用和我相仿的力气?那我能不能把你扯下来。”
萃香也笑了,她放开锁链,高声地对苏咏叫道。
“很傲气嘛,来试试看啊。”
“那就来!”
苏咏用力把锁链往自己的手上一缠,两只手如同拔河那样揪住身前的链子,身体一个侧倾,压上全身的力气猛地扯住,荡向身旁巨树的方向,崩地一下,风卷云袭般,长长的锁链在就两人的中间峥嵘作响,咣咣地僵持着。
“挺不错的嘛。”
萃香用两只手撑着不停往下坠去的锁链,看着使劲用双腿夹住树干的苏咏,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但是想要我掉下去,这可还不够。”
她的语气很有些鼓励的神气,又有些挑衅,像是一颗鲜艳的玫瑰尖利地刺激着苏咏的大脑。
“别太小看我啊。”苏咏笑了笑,把心力覆盖在双手之上,想了想又离开了因为刚刚用力过度而在厚实的枝干上压下的勒痕。
试试用用看刚刚突然想到的心力的新用法吧,直觉告诉他,这个方法才是最适合他的能力的发挥的,他以前的用法都过于浪费了。
当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像是藤蔓一样渐渐缠住了锁链的枝节的时候,嘴角绽放出了平淡的笑容。
“现在,再试一次吧。”
轰隆!
萃香感觉到一种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力量出现在锁链上面,并非是那种向下拉的方向,而是截然不同的混乱的,无序的,四面散逸地缠绕在锁链上。
她尽管已经觉得自己及时反应过来了,但是还是被狠狠地扯了下来,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风声,她稳稳地站在地上,有些知味地回想着之前那股剧烈波动的力量。
那股力量很杂。
只是奇怪的是,她感觉那种力量总体地是向着排斥的方向,在排斥这种地方又呈现一种离谱的向外的统一性,总总杂乱的力量抵抗自己的握力的时候的时候诞生了一种奇怪的反射。
总而言之,在这种反射底下,自己不止无法发力,而且手还无法抑制地被自己所施加的力气伤到。
听起来就像是以前听到过的古中国里那些明劲与暗劲的打击方式,不过又好像不是,这种东西不像是某种劲力,反倒是……
她思索了一下,想到了不久之前在地上捡到的那些报纸上写着的那些专有名词。
她感兴趣地问着苏咏。
“立场?”
苏咏定定地看着萃香,也有些感兴趣地反问道:“萃香你是感觉到什么了吗?”
“不,那种事情等打完之后再说。”萃香摇了摇头,反身一挺,直接如同一条鱼一般撞到了苏咏的怀里,“继续用那种力量,我现在来教你,什么叫近战。”
她的眼里迸发出了兴奋的火光,“毕竟,这样打才比较有趣。”
她的手一折一弯,在空中甩出了类似于甩棍一般的空爆声,扣住了苏咏的手腕,苏咏一急,刚想要随着她的动作突破此刻他被完全钳制住的困局,她却一个转身,便将苏咏狠狠地砸到了树干上,砸出了一个深圆绿色的凹陷。
“太松懈了啊,苏咏。”
萃香兴奋地笑着,“用上你那种能力,我们打一场。”
“不要太局限了啊,力量和速度达到了一定的层次,某些挣脱与转圜的技巧可是完全来不及展开的哦。”
苏咏从凹坑里落了下来,站稳在地,放开了自己刚刚一瞬展开的心力,感觉到自己并没有受什么伤害的时候,他笑了一下,又迎接了上去。
这次他将自己的能力覆盖在各个关节处,同时在手的四周也覆盖了一点,攻击时却被萃香轻松躲开了。
“那个立场给人的感受太明显了啊,隐蔽一点!”
……
“还是太明显了!”
……
“瞬间叠加起来嘛,挺聪明的啊,不过还不行!”
……
“要对自己的能力有灵活的认知!”
……
“在我的周围展开,小聪明,不过太走偏锋了啊,做好自己的发展!”
……
这样也不知道多久过去,终于,就连苏咏现在的身体也感到一阵阵疲惫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互相攻击的交错的手腕,手和手并在一起拍出了巨大的声响。
就像是比赛完之后,那种长久以来的默契一样。
“我怎么感觉你这不像是在对我说什么,而是在教我打架技巧啊。”
苏咏有些疲累地沉下了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萃香,有些好笑地吐槽着。
而萃香则还是一副酒醉晕晕不醒,小脸通红的样子,“所谓的生活态度,就是这样啦,打架,生活,宴会,毕竟你现在也知道了吧。”
“幻想和现实是格格不入的,不论是记忆之中,还是当下,都是一样的。”
“幻想和现实,妖怪和人类的巨大差别,可不止是身体,连生活态度都要有所转变才行。”
“慢慢想一下吧。”
“行啦,我们再躺回去睡觉耶。”
“唔。”苏咏看着天边泛红的清光,经萃香一说,他现在心底也有那种隐约的睡意在萌生。
虽然他现在是在逐步脱离人类,但不代表他就要或者就能完全远离以前的生活方式。
相反他现在感觉自己能更自由自在地控制着自己的睡眠,让自己的心神更快地陷入沉静之中。
也就是说,反而睡眠质量更好,更不容易失眠,想睡多久就能睡多久了吗?
突然就好像知道了妖怪们消磨时间的手段呢。
他这样奇怪地想着,看着萃香娇小的身影在晨光之间闪来闪去,看着她原地躺倒在了神社门口,举起酒壶灌了一口之后陷入睡眠。
他不知怎地,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好玩,随后,他也感受着迎面飞来丝丝的亮风,一下躺倒在身后有些僵硬而凉的地板上,望着淡去了的群星的天空,合上了眼睛。
同样还在看着这一场景,顺带把苏咏的动作也摄入眼帘的还有灵梦。
她打着哈欠,揉着没怎么睡好的眼睛,想起来昨夜本来要去给苏咏送被子时,他和萃香的谈话,觉得荒谬而又难以接受。
她当时连被子都没有递过去,就愣神地走回了神社。
她是有怨气的。
只是那种哽咽的声音从幽幽的林翳里断断续续地传到她耳边的时候,她一下子好像就没法评判这件事的是非了,有一碗水在她的心里蓦地端平,那种央央的声音在她身体里来回穿着,搅得她前半夜几乎完全睡不着。
灵梦开始不自觉地假设起了她离开紫和幻想乡之后的生活,想了很多以前没怎么想过的东西。
随着她想象的深入,四周的空和夜的心灵在她四周佯歌着。
一时之间,她竟无法自制地沉入了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