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者手里锁链挥动，看不出材质的黝黑链条如一条飞龙一般掠过，飞向周离的位置，下一秒就要卷在他的脖子上。
妖怪，鬼怪，有着秩序，就像人类社会一样，周离的时间到了，就会被带走，这也是秩序的一部分，无法反抗。
就像婴孩的胳膊无论如何也无法抗衡成人一般，绝望生发着，但将死之人真正有绝望的情感吗？
只能看着锁链越来越近，带动的空气已经如鞭子一般炙热地抽到了自己脸上，周离看了看位置上的唐纯，那边的人显然注意不到这里的情况。
无助，最后，还是成了一个人，自己似乎从来就只是一个人呢。
放弃了对处境的思考，和对那端的思念，周离最后还是闭上了眼。
但是...裹挟灵魂的锁链迟迟没有落下。
声音还是发了出来，是锁链璇开皮肉的声响，难道自己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周离睁开眼，发现受伤的并不是自己。
一个比自己年纪稍小一点的女孩立在了自己面前，一席白衣，白发如霜直垂到腰下，背对着自己，身体因为力道而有些颤抖。
只是，那夺魂的锁链被牢牢控制在了手中，进退不得分毫。
如同羊脂般白皙的手，一瞬间被染成了红色，嫣红向下滴落着，怕打着地面。
滴答...滴答...
“赶上了...”
“喂！你没事吧！”
条件反射一般，周离不加思考地冲了上去，拉起女孩的手，把锁链扔掉，在女孩不解的神情中把她护到了身后。
他没有看见的是，女孩身后雪白的尾巴为之摆了一摆。
“你还是又一次站在了我面前呢。”
周离听不懂女孩说的话，也不明白她此时脸上不合时宜荡起的红晕，那一锁链仿佛没有打在女孩手上，而是打在了自己心头。
让别人手上，别人为自己手上这种事，周离已经经历过许多次，反抗过许多次，不想再接受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到这些事的，但是这些和你没有关系，他们是抓我的，你赶紧走。”
周离紧盯着那边牛头马面的动作，腿猛地发力正对着处刑官，手臂伸起，平日隐藏在西装下如盘龙般隆起，完全把女孩保护起来，小声低语着。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在见识过那么多奇怪的事之后，这种反常的事在周离看来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了。
事实可能就是如此，时间到了，虽然不知道指的是什么，但自己应该是没有在人间存在的资格了。
只是，为什么是牛头马面呢？
勾魂这种事，按照奶奶的故事不应该是黑白无常吗？我这次去了那边一定要和她老人家好好说说，小时候可骗了我好久好久。
女孩叹了口气，嘴角挂上了无奈的笑容，小脚轻轻踮起，从背后猛地抱住了周离。
冰凉，女孩的身体很冷，就像雪地里冻了许久的梅花。
“如果说，这一切都和我有关呢？这本来就是我的事。”
头微微偏过去，在周离面颊微微一吻，拨开了保护性的手臂，从底下钻了过去，站到了周离面前。
“白狐的小姑娘？你别不知好歹，妨碍公务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牛头把手里的巨斧重重砸下，激起一圈粉尘，牛鼻喘着粗气，眼睛瞪大，显然被来人诡异的行径激怒。
马面则沉默着，脸已经拉成了马脸，吞咽一下震惊留下的口水，稍微戳了一下牛头。
“再不从那个人类面前离开，连你一起抓回冥界！”
冥界！马面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流露出一丝不解，又戳了戳牛头。
“给你三秒钟...”
戳戳，戳戳，疯狂地戳，马面竭尽所能地想让牛头停下来，这些行为显然让牛头更加头大。
“你tm戳我干嘛？！马嘴不会说话吗？”
“你看看她的尾巴...”
“狐族的妖怪罢了，那又如何？”
“不是不是，你仔细看看！”
女孩显得有些无奈，像是回应马面的话，又像是展示给周离看一般，面颊有些微红，转动了一下自己的尾巴。
牛头被吸引住了注意力，皱起牛眉，指节粗大的手升起，像小学生学算数般清点着。
一条，两条，三条...
“她是三尾狐诶...”
“是的呢...”
“那是不是比我们官大？”
“是的呢...”
两人面面相觑，今天是他们上班的第一天，人力资源的黑白无常大哥今天休假了，事物就落在了这两个实习生头上。
本来想完美的完成今天的工作，回冥界之后再去吃个香锅串串，结束美好的一天。
但是，现在的情况就是，上班第一天就遇到了自己的领导，还是顶头大领导，以一种并不怎么合适的方式。
在冥界公安系统里，最底层的事抓人，而高层则是除妖，毕竟妖怪比人类威胁要大上许多。
“额...按照规矩，这是公事，他马上就会丧失所有情感，失去为人的资格，我们必须把他带走。”
“那他现在还有情感吗？”
女孩立刻怼了回去，寸步不让地和眼前的处刑官对峙。
“额...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
女孩回过头，踮起脚，迟疑了一下才下定决心，又在已经发懵呆住的周离唇上点了一下，周离回过神之后立刻慌张地后退。
白给当然是好，但是占自己救命恩人便宜这种事，周离还是做不出来，更何况这是一个各方面都看起来极为出众的女孩，爱护之情不让他做出禽兽的事。
“这样，他还有情感吗？”
女孩背过头去，不再看周离，头低垂着，肩膀微微颤抖，一抹红霞已经从面颊扩到了耳根。
牛头马面偏了偏头，就像宠物狗习惯性地偏头一般，以此表示他们的震惊，自己的上司，在自己面前强吻了人类男人，那个男人还tm想反抗。
知不知道好歹？那可是三尾狐的吻啊！
忍住了一锁链抽死周离的冲动，牛头从背后抽出一块电子屏幕，巨大的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冥界似乎也完成无纸化办公了...
“但是，资料上说就是今天，就算现在他还有资格活着，等会我们还是要带他走的。”
“您这不是白费力气吗？”
“我会保他，上面怪罪下来我背着就是。”
女孩指了指后厨的隔间，示意牛头马面过去，他们应该是有事要商量。
周离皱着眉头，目光落在女孩滴着血的手上，心里极为复杂，情感消失，失去为人资格什么的，对他而言，信息还是太多了。
“手吗？它没事的，自己马上就好了。”
女孩笑笑，摆了摆受伤的手，白皙纤长，伤口却狰狞崎岖，不论是谁都无法再忍心看下去。
“我去谈谈，马上回来~”
“对了，周离，你应该已经认出我来了吧~”
“狐小桃？......”
狐小桃笑地更甜了，粲若烟火，点火，升空，带着绚丽的绽放，钻入了周离的心里。重逢可能就是如此吧，虽说对狐小桃而言，并不算是重逢。
周离站在原地，周身的世界和他格格不入，没有了他，依旧正常运转着。
唐纯在位子上等待着，拿出化妆盒补了个妆，从对面做到了和周离的位子旁边，目光看着走廊的方向，等待着那人的出现。
陆小甜正在过来的路上，路过一处地摊，和老人搭起话，估算起自己的姻缘，老人涛涛不绝地讲着，不愿放弃这个客人，陆小甜听到满意处，在摊子上拍下五元，老人的话更多了。
正常运转着吗？家里，小黑外卖还没有到，青青的心结还没解开。
正常运转着，但是，如果自己消失了，似乎也会改变一些人，一些事，那样似乎也就算不上正常了。
还有，狐小桃，还有，我的情感。
周离慢慢感觉到了有东西似乎在慢慢地离开自己，如烟般消散，亦无法抓住。
片刻之后，狐小桃稍显疲惫带着笑容回来了，身后，两条尾巴轻轻摇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