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上头的答复是,不让我们管这事?”
一个山羊头中年左右的男人摘掉眼镜,放在桌上,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事情进展顺利,不会再有转折时,冥界木制成的办工桌仿佛不能承受眼镜的重量一般,应声断成两半。
这可是本地区最为坚硬的木材,就算放在牛头马面的铡刀上铡上个三天三夜也不会落下一点痕迹,而今却断了。
造成这一怪相的人,正坐在主人位上,平复着自己的气息,却带动起了整间房屋里的空气与之共振。
而桌子另一旁的人已经面如死灰,鲶鱼头无辜地低下,腮不时抽抽,表示自己的委屈,抬眼瞧瞧男人,却正对上背后金字大匾。
【明镜高悬】
“头,他们就是这样说的,我也没办法。”
羊头妖怪踱步走到了鲶鱼头面前,犄角顶在了面前,此刻鲶鱼头的肾上腺素已经拉满,虽然知道如果这个男人真的生气,自己很可能走不下半招。
盯着,盯着,然后又踱步走到了窗前,窗外是阎罗地狱,这里是男人花重金买下的观景房,当做了办公室。
执法组,本应该是这一片区域平衡的象征,过去是,过去的数千年都是。
但是,今天他们要做的行为却有悖于这个名字,这间房屋,这张匾。
“你知道,这个月有多少妖怪来报案吗?”
羊头男人摸了摸窗户,眸子看着外面,手上用着力气,玻璃都咔咔地出现了小的裂痕。
“多少...?”
鲶鱼头摇了摇头,缩着脖子,诚实地回答着问题,把目光又投向了自己的老大。
“五十,五十个!”
“有混蛋在我的地盘上闹事,你去询问那些上级,拿回来的答案却是按兵不动?”
羊头男人猛地走进,拉着鲶鱼头的手到窗户边上,指着外面的情景,浑厚修为的他,此刻气息却也不稳了。
“你看看,那边排队的百姓,你再猜猜他们状告何物?”
“你再看看那边的幽魂,连尸首都找不齐,你再猜猜是因为什么?”
鲶鱼头睁大了眼睛,趴在窗户上,腮一抽一抽,也动了气焰,排队的人比平人里多上好多倍,从执法部门口硬是排到了河那边。
“头...”
看着鲶鱼头的表现,羊头男人安静了下来,肩膀一沉,看向背后的大匾,那是乾隆爷年间的匾,也是这个执法办公室的前身传下来的,如今却对不起了。
只是,不甘心。
只是,不想自己热爱的事业就此蒙羞。
但拿不到调兵令的他,即使自己再强,也无法直接插手, 也无法阻止这些恶事的发生。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你先下去吧。”
男人仿佛苍老了许多,手一挥,自顾自地返回桌子的残骸前坐下。
“头...”
鲶鱼头看看老大有些颓废的背影,往日里除妖当属他最为英勇,身为管理层却一直和底层士兵一起冲锋陷阵,今日,却神采不在。
将士有心而上不准啊。
感叹着,鲶鱼头告退准备离开办公室,带着吸盘的手搭在门把上的瞬间,却仿佛想到了什么,当即转身回了羊头男人面前。
“头,要是真想组织的话,还有那支囚犯队伍可以用。”
鲶鱼头看着老大有些恍惚的表情,诡笑了一下,摊摊手继续解释道。
“他们都是怨气妖怪,而且没有编制,就算上面查下来,也查不到我们。”
怨气妖怪,两人自然都知道是什么,找不到执念也就无法消散,执法队为了对付他们花了不少功夫,这几年零零总总算下来也抓了不少。
其中少部分执念比较弱的,被作为动物驯化,当做可以利用的工具。
他们的强大是无可置疑的,放去做这个任务也应当可以完美完成,只是...放虎咬虎这个先例一旦开了,怕是再难收手。
羊头男人盘着手,眼神忽明忽暗,而鲶鱼头则一直耐心等待着,它并没有决定权。
最后,羊头男人的目光再次飘向了窗外,手猛地握紧,下了决心。
而后,鲶鱼头带着调令前往大牢,将五个怨气妖怪尽数叫出,那时全牢狱上上下下所有守卫到场防止意外发生。
从肋骨的锁向外以此打开十道封印,每开一道,整个大牢的温度就下降一分,众人的气息就沉重一拍。
这是怨气妖怪,放在哪里都足够为害一方的怨气妖怪,这样如临大敌其实也合理。
待到鲶鱼头将五只妖怪带走,直到他们一行抵达妖怪出现的地点时,他依旧意气风发,胜券在握。
而后,时间无情地推进到了现在,如果可以的话,鲶鱼头真想这一切不曾发生。
鲶鱼头蜷缩在工地的一个水泥柱后,寒意伴随着恐惧从脊柱一路爬上,他正在经历人生中最为绝望的时刻。
那么大的身体想要躲藏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当一个人将痴人说梦当成了活下去的希望,他现在有多绝望也就可想而知了。
虽说没有对方的情报,但自己也做好足够的打算了,带了足足五只怨气妖怪,要知道,那可不是普通的阴兵。
但是五只怨气妖怪似乎被拉入那妖怪的领域中一般,一只只在自己面前凭空消失,再次出现时只剩下几根白骨,几摊血肉。
接着,下一只妖怪也被拉入领域。
刚才,最后一只怨气妖怪也在鲶鱼头面前消失了,此时的工地静的出奇,鲶鱼头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声都那样刺耳,恐惧要从嘴巴跑出一般,伸手死命地捂住口鼻。
一秒...
两秒...
一分钟...
两分钟...
啪嗒——
是血流下的声音,前方的地上再次出现一滩血迹,已经有五个痕迹在那里了,轮到...我了吗?
连妖怪的样子都没看见,带来的让执法队都棘手的怨气妖怪就被全灭,自己也要殒命当场,鲶鱼头终于知道为什么上级会让执法部按兵不动。
因为...插手的人,无一例外,不会活着回去。
身后有风声!鲶鱼头猛地向前翻滚,再看背后,数米半径的水泥柱凭空消失,没有什么破坏的痕迹,只是仿佛没有出现过一般,冷汗已经冒出不知几遍。
而下一次,他却没有躲闪过,脖颈被掐着,整个人凌空飞起,却是被巨力拉扯起来的。
空气被一点点剥夺,死亡的预示愈发强烈,他如同脱水的鱼竭力怕打着将他拖拽上岸之人的手臂,却是徒劳。
身前之物缓缓显形,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鱼眼,硕大的球体似乎要夺眶而出,嘴角抽抽,咧出几个字。
“五...通...”
月光如银子般撒在地面上,撒入了沉睡着的梦,撒入了不眠者的眼,月就是月,没什么不同的,夜就是夜,依旧如此。
地上风声划过,就连那六滩血迹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