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需要水么……?”
“感谢……!”
我感激涕零地接过正道寺从附近的自动售卖机买来的水,用仿佛要将胃袋一次性灌满的气势将其吨吨吨的喝完之后,又因为屏住呼吸的时间太长而差点窒息过去。
“呵呵,运动后立刻对身体可不好。”似乎是因为甩掉了尾行犯,正道寺也露出放松的表情轻轻地笑着,“那个……真的很感谢你。之前虽然她也跟在我后面,但从来没有这么近过……刚刚多亏有你救我,不然我大概会因为太过害怕连动都动不了吧。”
“啊,不会……我也没做什么。倒不如说到一半就给你添麻烦了实在对不起……”在补充了水分以后,我终于感觉全身又恢复了一点力气,于是撑住膝盖勉强站了起来。
“不。……能有你在我身边,真的很感谢。”正道寺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对我露出有些无力的微笑。“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大概连逃跑都做不到吧……”
究竟是怎样的理由才会让正道寺说出这种话呢。虽然我很想问出声,但是却在那个无力的笑容面前退却了。想必那肯定是事关隐私的非常重要的事情,不是我一个担任临时工的护花使者能够过问的。因此我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缓步走向垃圾桶,扔进去的空瓶和蠢动的想法碰撞桶壁,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小会儿。当我休息得差不多的时候,正道寺的手机响了。
“啊,等我一下……”
正道寺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对我露出有些歉意的表情:“是妈妈打来的,大概是担心我的安全吧。我稍微接一下哦。”
看着正道寺在稍远处背对着我通话的场景,我突然想到好像自己也忘了和家里人说会晚点回去。然而当我准备从兜里拿出手机时,却突然在正道寺所在的路口的另一端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没事的,我现在就快到了。没有啦——我让在古书祭上遇到的日影同学送我回来了。欸?不用不用!!你不用过来的!我马上就回去了!”
陷入轻微慌乱的正道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背后的异常。而且就算立刻出声提醒,面对着快速接近她的身影,大概在从惊慌中反应过来前就已经被近身了吧。而在看清楚那个身影手上的东西时,没等我的思考完全理清现状,身体就已经先动了起来。
“快闪开,正道寺!”
“哎?”
正道寺听到声音惊讶的回头,尾行犯挥出小刀,以及我将尾行犯的身体撞开,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同时发生的事情。当尾行犯快速向身侧小跳几步瞬间稳定重心并摆好姿势以后,正道寺挂在肩上的背带,在腰部附近断的干净利落。
这家伙,是来真的……!
如果刚刚再晚一步,大概那把刀就会精准地切入正道寺的背部直取心脏,想到这一点,心中升起无限的愤怒的同时,挡在尾行犯与正道寺中间的身体却害怕得无法动弹,紧咬的牙关也在一直打颤。一想到面前的人很可能就是最近连环杀人案的始作俑者,内心升起的恐惧就攥紧了我的意识,如果不是正道寺就在身后,我大概会第一时间胡乱大叫着逃跑吧。
“正道寺……快跑!”
我终于还是撬动僵硬的下巴,让正道寺赶紧先一步离开。然而身后的正道寺却迟迟没有动静,我不由得焦急起来,在保持着前方仍然关注着尾行犯的动作的同时微微的回过了头,结果发现正道寺直接瘫在了地上,盯着尾行犯的无神眼睛中充满了绝望,嘴中还在微微念叨着什么的样子。
“正道寺同学,清醒一点!”
“……么。”
当我再次出声提醒时,恰好盖过了尾行犯的声音。我不敢懈怠地立刻转过头,却发现那个尾行犯的目光从正道寺身上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果然是那个女人么。”
尾行犯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有些熟悉。然而很可惜就连班上的同学的名字都记不全的我,根本想不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我只能硬着头皮大声问道:“你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然而,在听到了我的问话以后,她的身体像是突然卡顿了一下般停住了。下一秒,她捂住了面具,像是坏掉的八音盒般发出瘆人的尖锐笑声。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怎、怎么回事……”
当我因为她的行为而陷入困惑时,尾行犯,不,杀人鬼突然放低身体,左腿前屈,右手那把刀刃差不多有五公分长的小刀也收至腰部,如同野兽准备扑向猎物前露出了它的獠牙般。
在她摆出那副准备姿势时,我的背后蓦然感到一阵战栗。那是如同液氮灌进脊髓的感觉般,就连五脏都被冻得颤抖的恶寒。然而没等我作出像样的反应,杀人鬼便吐出毁灭的咒语。
“——死吧,负心汉。”
纯粹的爆发力让尾行犯的身影消失了。
从一开始的位置到我的身前,不过0.1秒,如此的速度,不是消失又是什么呢?甚至连闪避都做不到,当我意识到她开始运动的那一刻,她手上的小刀便向着我的心脏直刺而来。
人会受到的致命伤是什么?
惨遭斩首也好,挖出心脏也好,搅碎脑部也好,哪怕是割开动脉不去处理,只需要不长的时间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而动脉几乎分布在身体的各处,换句话说就是处处都是可以造成致命伤的弱点,人类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虽然有人说人生就是一场游戏,但是既没有重新开始也没有退出游戏更没有转生亦或者另开新档的粪游戏,至少在我的了解范围内是不存在的。
而我就在那样的粪游戏中。还有什么比这更恶劣的状况么。不仅运动神经在平均水准以下,就连能看穿对手动作的动态视力和跟上对方动作的肌力都没有的我,在意识到我大概就要葬身于此之后,就像解剖台上被固定四肢的青蛙般死心了。
——虽然我的意识这么想着,但是身体却因为生存的本能而自己动了起来。我的身体边举起因为一直警惕着她而挡在身前的双手边奋力后仰,在那把刀划破衣服毁灭我的心脏的前一刻,终于还是反手抓住了刀身,停止了它的进一步突进。即使如此,锐利的刀刃在我手掌上侧长有薄茧的地方从高速迅速减至静止的结果,鲜血瞬间沿着攥起的拳头边缘形成的沟壑滴落在地上。
停止只有一瞬间。但是一瞬间就够了。如果要问为什么,正道寺在那一瞬间,以几乎全小区都能听到的声音尖声喊出了我的名字:
“顺——!!!”
这对于处在危急时刻的我来说无异于是救命稻草。刚刚基于生存本能兼具运气的爆发,才能让我堪堪从这个杀人鬼的手中生还。然而下一招、或者下下一招的瞬间,刀身必然会穿透我身体的心脏或者脊髓或者脑部或者其他致命处,将死亡即刻送达吧。头脑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更加清晰的我很快就推断出那样凄惨的景象,清楚的仿佛可以预知未来一般。
“!”
正道寺的声音甚至让杀人鬼都一度停止了动作。当然,她完全可以继续自己的杀戮,大概在十秒以内就可以解决掉我们然后扬长而去吧。但是正道寺发出的声音,极大的增加了当她离开时被其他人撞见的可能性,而且是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长概率就越大。仅在半息的思考间,她便松开刀柄,毫不留恋地转身,以我绝对追及不上的速度消失在街角。
金属掉在地上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双手在我没有自觉的情况下松开了,那把差点刺入我我胸膛的刀就这样掉在了地上。随着肾上腺素的效果开始消失,我的两只手掌皆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虽然因为手指固定的是刀背而没有被割伤所以没能体验到所谓的十指连心之痛,但看着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自己的鲜血,我不知为何有些头晕。
“日影同学……!心脏、心脏没有被刺到吧!”
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第一时间检查我胸口的正道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而在确认我除了双手以外没有任何其他外伤而安心下来的那一刻,正道寺的眼泪终于还是大滴大滴地决堤而出:“太好了……没有被刺到心脏真的太好了……”
原来如此,如果光从正道寺的角度也就是我的背后来看,的确像是我的胸口被刀刃刺进去了。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层误解才让她尖叫出声吧,这也算是运气之一,如此想来,我们都能从那个杀人鬼的手下活下来可谓奇迹。
……不,大概不是这样的。大概就连这份奇迹,都是这场能剧里的一部分吧。那个面具妖怪……
“总、总之得尽快去医院……!”
“啊,正道寺同学,没事的!你看,其实伤到的地方还是挺浅的……嘶……”
我张开双手企图安慰正道寺,但是沾满鲜血的手掌根本看不清伤势,反而因为张开手掌而将伤口张开接触到外界的空气,那一瞬间的刺痛反而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呜……那、那至少得处理一下伤口……”
当正道寺边擦掉眼泪,边抽抽噎噎的抓住我沾满血的双手,虽然我在那一瞬间心跳加速,但正道寺抓住我的力气过于有力,感觉已经到了对足够大的伤口造成二次伤害的程度。不过既然这是来自正道寺的关心,就算在心中因为疼痛而呐喊着,脸上也不能显露半分,因此我悄悄的抽回自己的手,像是一切如常般回答到:“总之,我先把你送回家吧。”
“可是……”
“喂,佳奈!发生什么事了么?!”
一声来自不远处的惊呼打断了正道寺的话语。那仿佛具有某种吸引人注意力的特质的声音让我不由得转过头,发现是一个穿着短衫与长裙,从街角出现的美丽女性。如芝麻糖般乌黑发亮的长发束成的单马尾给人一种飒爽的感觉,看上去比我的父母还要年轻。最让我在意的地方,是那保养得很好的澄澈脸庞,不知为何有些似曾相识。而当正道寺同学惊呼“妈妈?!”这句话时,一切的谜底都揭开了,来者正是正道寺的母亲。
正道寺的母亲的视线先从正道寺的全身快速扫过,然后立刻转移到掉在地上的那把沾血的刀上。当她的目光扫到我张开的手掌上时,她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点儿,并向我颔首示意:
“你是叫……日影顺对吧。总之,先到我们家里来吧,这里不适合说话。”
如正道寺的母亲所说,从她出现以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凑了过来,不过似乎是因为不明情况所以都在不远处好奇的探首旁观着,附近较高的住宅的二楼也有打开窗户探出头来查看情况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是可以在这里继续对话的情况。但是一想到我何德何能能进入正道寺的家中,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一丝畏缩:“不,我的话……”
“日影同学,稍微闭上你的嘴!再不处理伤口的话就会发炎的!”
正道寺的语气罕见的强势起来。不等我继续反驳就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离了案发现场。在我稍微回头看向被留在后面的正道寺的母亲时,发现她用裙子将地上的刀刃卷了起来,然后就这样单手抓着被包裹的刀刃的刀柄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