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我已经满身冷汗从被垫上坐了起来。
房间里自然没有唱歌的士兵小人，也没有被玩偶占领高地，书本们沉默的合着保护它们肚里的文字，熊玩偶的微笑依然那么可爱。窗外的明月已经高高的悬在天上，时钟显示的时间已近两点，被我扔开的手机躺在视野的角落里。转过头看向床上的正道寺，那面对我这边的脸上露出平静的表情，从那平稳的呼吸中可以听出她睡得十分香甜。
我是不小心睡着了……？
把手机捡起来打开，页面还停在查找能面的网站里。那可怖的面具让我瞬间回想起刚才的噩梦，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将页面全部关掉，将它收回口袋里。
然后，我突然感觉这个房间里好像多了什么东西。并非是所谓的直觉，而是在它出现之前就知道它肯定会出现的预感。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就是潜意识在现实基础上的延伸。然而毕竟你是属于那种就算机会就在眼前也会选择视而不见，如果让你主动进攻不如直接投降的那种类型，恐怕在梦里都不敢向前迈出哪怕一步吧。”
再抬头时，仿佛从阴影的角落里脱离出来般，正道寺的母亲……不对，是用着正道寺的母亲身体的面具妖怪出现了。能认出她的最大原因，勿论就是那仿佛要在黑夜里燃烧起来的粉色瞳孔，以及腰带处吊着的防毒面具。此刻她叼着女士香烟，露出如同狐狸或是滑头鬼般的戏谑笑容看着我。
“你这个连她的心意都不敢去确定，遭人唾弃的窝囊废。干脆去投入琵琶湖里变成会拖情侣下水的湖中妖怪如何？我会让你的尸体尽可能恐怖一点的。”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还在等待一个大好时机……！”
“做出改变可不需要任何时机的，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还是说你其实根本没有喜欢上她呢？”
“也许真是这样没错……”
我边这样自嘲着，边无力的耷拉下肩膀。一开始打算给她的脸上来一拳的想法早就抛到九天云霄之外，而且我也没有敢对那张脸挥拳的勇气。我垂下头缩起身子，用自认为凶狠的眼神瞪向她：“所以你就是来取笑我的么？你这以他人不幸为乐的面具妖怪！”
“没错，我就是来嘲笑你的呀。”面具妖怪露出如同裂口女般的可怕表情，发出阴森森的干笑，“虽然世上因为寂寞就随便找个人填补内心空虚的人大有人在，但是像你这样不知耻的人属实罕见。如果说因为害怕产生的孤独而向别人寻求温暖并不是正常的情感，那像你这种抓着着垂下的蜘蛛丝死死不放的又是什么呢？还有，都说了我是神，不要让我再重复第四遍了。”
“你给我马上闭嘴。然后去死吧。”
面具妖怪的话深深刺痛了我心里的某处，于是我不由得带着怒气回应她。
“说得真过分，我当然是开玩笑的。毕竟我现在可完全没有时间来取笑你，光是要处理的事情就有一大堆了，也不想想是谁的错。原本期待一切能在今晚结束才过来看看，心里想着说不定还能看到活灵活现的春宫图，结果还是得等到剧终才能落幕，我也是小瞧你的无能程度了。”
“不要把那种字眼用那种毫不害臊的语气用着别人母亲的脸说出来！说到底，要处理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啊！”
“等到剧终之后你就知道了。”面具妖怪撇了撇嘴，将烟灰毫不客气的抖在房间的地板上，随后深深吸了口烟。白烟如同火车的蒸汽般从她的嘴里吐出，瞬间房间里像失火了一般浓烟密布。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这是天机，如果在这里说出来，对于命运能时刻改变的你太不公平。而且提示我在一开始就已经告诉你了，是你的脑袋实在太过愚昧转不过来而已。换句话说，你就老实等着结束以后来自神的铺天盖地的抱怨吧。”
所谓的提示也好日影五经也好我早就忘光了，谁会去理一个面具妖怪的胡乱狂言。当我注意到哪怕我们之间进行如此之久的交流，正道寺也没被吵醒，正道寺母亲的正体也没有冲进房间里面时，我终于意识到更严重的问题，不禁茫然地问到：“难道这里还是梦境么……？”
“搞什么啊，明明是在你自己的梦里，你却不知道是在梦中么，当局者迷也要有个度。”面具妖怪嘻嘻的发出嘲笑的声音，“那就这样吧，再来一次那个。”
“那个？”
“等价交换。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还真是喜欢那个啊……”
“这可是世间的终极定理，既然是身为神的我这么说了就一定是这样。给我心怀感激的收下吧！”面具妖怪夹起烟头，似乎想将其弹到我的脑门上，正当我下意识地做出动作遮挡时，她又变回了一开始见到的女高中生模样，看起来她很中意那副身体。
“对于像你这种日子过得过于糊涂，连梦和现实都分不清的可怜虫，我就教给你一个极好的办法吧。刚才我也说了，梦境就是潜意识在现实基础的延伸，因为和现实不同，梦境的所有内容都是由自己决定的，所以可以说是先由潜意识决定了梦境之后的内容，然后才在梦境里经历。”
“所以呢？”我努力扇开眼前的白烟回到。然而那白烟好似活物，不甘心盘旋于屋顶的四角，竟反而向我缠来，惹得我一阵咳嗽。
“我实在是服了你了。话都说到这里了还听不懂么？怪不得我之前说的话你也半点没听进去。”面具妖怪罕见地露出了除笑容以外的愕然表情，短暂的叹了口气。
“既然梦境是由潜意识决定的，那么反过来说，在梦里的事情发生以前，脑袋里就已经有这件事的结果了吧。用科学的角度来说叫既视感，用不科学的角度来说就是预知未来。”
我立刻想到了这个面具妖怪出现之前的事情。在她出现之前就心有所感，这也是预知的一部分么？还是说她身上的妖气太过浓重，哪怕隔着五公里远都能看到冲天的气息呢。
“那么，”她的脸上换回了一如既往的恶作剧的微笑，“该我向你提问了。你就来猜猜我的问题吧。”
“哈？”
“我要问出的问题正是处在将来的事，换句话说早在我说出口前你就了然于胸。把那个问题说出来吧。”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荒唐之事……当我想这样反驳她时，眼前被白烟遮住的视线却恍惚间看到了什么，明明在这里的面具妖怪只是维持着那副笑容一动不动，我却仿佛看见那艳丽的嘴唇轻启说了什么。我不由自主的跟着那嘴唇的口型慢慢重复到：
““从这里醒来的你，又究竟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面具妖怪露出比能面的样貌更加可怕的笑容。我感觉有如五尺玉在体内炸裂开来般，记忆的碎片在我体内卷起风暴。然而未等我抓住其中的哪怕一丝一毫，我便浑身冷汗的从被垫上坐了起来。
房间里自然没有露出新月般诡异笑容的面具妖怪，地板上也没有抖下的烟灰，头顶上只有不再晃动的灯绳，正道寺的睡颜仍然是那么可爱。窗外的明月已经高高的悬在天上，时钟显示的时间已近三点，被我扔开的手机躺在视野的角落里。
没错，一切正如仍处在梦里一样。
回过神来，我已经钻入盖毯中缩起身子，像刚出生的小鹿般浑身颤抖。在嘴里不断念叨着“不相信就是不相信”并拼命使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不去多想之时，我不知什么时候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