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一边发出无意义的呻吟,一边走过四条通与河原町通的交叉口。
虽然刚刚“这场能剧该落幕了”,这样帅气的说了。
但是仔细一想,我完全没有可以找出那个杀人鬼的方法啊。而且她出现的时间是在下午,现在离下午也还有一段时间。就算去掉对策的准备时间,也还有很长一段的余裕。
一开始的心潮澎湃带来的兴奋感逐渐褪去。我终于意识到,接下来我要做的是和昨天差点要了我的命的杀人鬼进行正面对决。即使这真的是在梦中,不安感也不会消失。为了不因为继续考虑这个事情而开始畏惧导致影响行动,我试图找到其他的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欢迎光临~”
进入便利店后,我盯着吧台后对我露出营业笑容的售货员许久,直到他脸上开始露出不耐的神色之后才低头道歉后移开。便利店的窗外,时不时有着行人经过,而且都能从他们的衣着或者言行中推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前进的方向;更直接的来说,他们如同都拥有人性一般,很难想象他们都是梦中的幻影。
我来到杂志刊物区的书架前,随手拿起一本没有用透明包装包裹的书开始翻看。虽然受伤的手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我的阅读,但我仍能清楚的看到并理解上面的情节,并且可以确定那绝对不是我曾看到过的东西。
所有人都如同真实存在般有自己的人生,也能了解与自己的知识完全无关的信息。这已经不是能用清醒梦来形容的程度了,如果真的是梦的话,那简直就像是把整个现实世界都复制之后搬到梦里一般。
……宛如镜面反射一样。
面具妖怪的话语再次出现在我脑海。只可惜过了太久,剩下的记忆如同从水里浮出的气泡般破碎,唯独自己的中二发言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回想起那时候的我虽然又想“哇啊啊啊啊啊啊”的痛苦的大叫出声,不过最终还是因为这里是公共场合而绅士的放弃了。
在书里打发了一段无意义的时间之后,我买了一瓶欧蕾咖啡,走出便利店,混入毫无警觉的人群里。接下来该去哪里呢?还是在下午以前待在某个地方待机呢?
我抬头看向天王山,突然想看看这个梦的极限在哪。如果现在坐上睿山电车去鞍马的话,说不定会因为各种行程事故而导致电车停运不能出行,最终翻越山头之后发现山外是无尽的空白,如同楚门的世界一般身处在一个狭小的沙盒里,这样的结局也说不定。
我一边就这样胡思乱想,一边抿着饮料在路上随意的走着,朝新京极通的方向前进。毕竟只要一旦停止思考,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的紧张感就会爬上意识,所以只能用想法填满大脑。
不能停止思考,不能停止思考。
就在这时,我心有感应。
一旦察觉就再也无法漠视,甚至无需意识到便能切身感受的强烈视线。
并非纯粹的熊熊燃烧的杀意,但其中混杂的也不是恶意、敌意或者害意的多余杂质。
那其中还蕴含着想深沉得把我杀死的爱意。
讨厌的气息紧密黏着上我的全身,感觉比昨天还要恶劣的来自本能的恐惧爬上脑髓,让我差点就僵在了原地。
继续向前走,气息也紧跟而至。哪怕进入建筑内,从橱窗或者门口也仍然传来强烈的存在感。
“来了么。”
从手机的时间来看,才堪堪过了一点。没想到今天来得这么快,难道她已经按捺不住想要杀掉我的想法了?
我并未像之前那样回头查看,尽量佯装镇定,继续拿着欧蕾咖啡的罐子在街上走着。她出现得如此提前,确实出乎我的意料,而我甚至还没完全准备好之后的对策。
穿过新京极通,来到四条通。为了解决中餐随便在路边的拉面店里点了碗拉面,并以把盖子卸下来的豪迈气势往碗里放辣椒粉。尽管在入口时就已经难以下咽,但是刺痛舌头与脑袋的辣意多少还是让因恐惧而冻结的思维又活动了起来。
当我慢吞吞的将已经不知道是拉面还是双倍辣火鸡面的物体全部送入胃里时,我早已满头大汗。不会在之后对决的时候闹肚子吧。而且,从刚才开始手心的伤口也传来不时的刺痛,可能是辣椒粉融进汗水里透过绷带渗到伤口里了。真是失策。原本想为了维持在对决时的状态才这么做,结果本末倒置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开始无聊了。
因为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会袭击过来,所以只能在那之前继续走下去。在四条通里继续散漫的转悠着,在十字路口等了一会儿红绿灯,穿越了河原町通。
接下来……向东走是八坂神社,再向南走则是清水寺,毫无疑问都是游客聚集的地方,想必在那里杀人鬼肯定不会出手吧。但是这可和我的目的相反,因此我并不打算去那边。
“……真是难受。”
背后不断迫近的视线压力也好,手心不断传来的刺痛也好,如果不是我意志力坚定,大概早就昏倒在路中间了吧。
虽然紧张,却也感到放心。体悟到此刻紧张的自己,绝对不可能发生失败。
接下来,我抵达了鸭川。
太阳尚未西落以前,鸭川沿岸都是隔着相等间隔双双坐下的男女们,这副奇景与其说是规矩不如说是默契,有名到哪怕观光客都会来这里瞧上几眼的程度。到了月亮高挂的时候,河岸则会变成酒鬼们二次会后的休息地,在木屋町通宵畅饮的人们会在这里吹风醒酒。
情侣也好,酒鬼也好,都是那种向别人散发自我幸福的麻烦制造者,因此我平时很少会从这里经过。就像现在这样,看着那些坐在河岸上的人们犹如金枪鱼和大葱一般一对对的排在一起,就很想像穿刺公一样把他们串起来扔进油锅地狱里。
这么说起来,昨天晚上父母好像也在那边举行着如同大游行般的宴会。难不成他们那时候也来这里休息了吗……虽然很想打个电话确认,但很遗憾现在可没有那种闲情雅致。
最终,我的视线里捕捉到一个合适的地点,那就是三条大桥下的阴影处。平时有些同学想拜托我事情的时候,就会约我到那里去。毕竟除了流浪汉以外基本没有其他人会去那里,所以很适合商量事情。尽管他们的样子并不像想商量事情的样子就是了。
总之,这次就让我来借用一下吧。
我走下桥旁的楼梯,一来到鸭川沿岸,就立刻钻入桥的影子里。头顶传来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渡桥行人的喧嚣,耳边是吹过撬动的冷风,以及远处情侣之间打闹的声音。
这种程度的声音,完全无法抹消那个杀人鬼的脚步声。
悉悉索索。
鞋底摩擦砂石的声音。
我浅浅的呼吸了一下,回头一看。
她就站在那里。
和之前的瞥视不同,我这次能正面的确认这个追逐着我的杀人鬼的外表。
身高在一米五左右,身材纤细,是个比例匀称的小个子。
全黑的长裙。黑色的裤袜。黑色的安全鞋。大概是为了在夜晚袭击时能够更加的融入黑暗中的着装,然而不知为何像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了。而且明明身着在大夏天能瞬间中暑的服装,她的身上却传来一阵阴冷的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脸上戴着的能面。那是已经完全失去人形的模样,化作恶鬼的狰狞面貌。整个面具呈赤红色,咧开的嘴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发怒,露出了如同吸血鬼般的牙齿,从额头渗出的两只长角下,眉毛呈倒八字紧紧的揪在一起,怒目注视着面对的人。
这是“般若”。虽然和昨晚看见的能面有些差别,但虽不中亦不远矣。
据能面的介绍说,般若最后会失去耳朵,变成完全听不见人们的求饶声的“真蛇”。
而她还没有变成那样子的意思是,难道还有交流的可能么……?
在她做出下一步动作之前,我连忙向她提出疑问:“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为了不让别人接近我么?”
她的动作像之前一样停止了一瞬。然后和预料之中一样,发出了教科书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笑声。果然还是无法沟通么……当我想着大概下一句话时就是她发动袭击的时刻而警惕起来时,她突然抬起了头。
“我曾经想要毁灭你的愿望。”
“愿望……?”
“但是我现在明白了。真正该毁灭的是什么。”
丝毫不顾我的疑问,杀人鬼用冷静得可怕的声调陈述着。
“只要杀了你,一切就会结束,所有人都会得救。因此,我会拯救大家——也会拯救你。”
面具眼部的漏洞中,黑色的瞳孔紧紧的盯着我。她的语气中透出一丝寂寞。
“……一起回去吧,日影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