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她能多注意一点我这边啊……
要说为什么的话,现在因为潮水的冲击而变得潮湿的柱子,已经完全不适合紧紧抓住了。相比之下,总觉得因为海水的深度越来越大,每次的冲击都几乎要让我环抱住柱子的手臂松开。因此,我甚至完全没有闲暇去顾及从刚才开始就扒在我大腿上的,不知是枯叶还是海星之类的玩意儿。
天上地狱般的场景仍在继续。水上地狱般的情景仍在继续。而我就要被冲走化作这海水的一部分了。这就是目前的紧急状态。
“咕嘎!”
又是一阵高过我的身高的巨浪打来,而我因为脸上多出的物体而发出了怪叫声。那只海星似乎把我当作了立在海水中的礁石,用触手顽固的扒在我的脸上,我甚至能闻到专属于海洋生物的咸腥味。
“你这——!”
当我在潮水涌来的间隔期间,勉强分出一只手想把它拿下来时,新的浪潮就毫无停歇的出现了。
对啊。这根本不是自然的浪潮,而是百分百由鲸鱼的跳跃而产生的“鲸鱼”浪潮啊!是根本摸不清规律的!
“等……!”
在这几乎可以冲垮大门的浪潮面前,我的惊呼只在瞬间就被淹没过去。与柱子之间的联系被顷刻间断开,企图在砂石上站稳的脚跟也因为过于强力的水流而失去平衡,转眼之间,我就要化作在这片发光之海上漂泊的一叶扁舟了。
这可万分不妙。如果是在神社内部飘着姑且还在安全范围内,如果顺着水流就这样被带回门外,那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这样想着的我,一边奋力以近似于狗刨式的游泳方式抗争着企图卷走我的浪潮,一边环顾四周,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着力点。
然后,我就像弱小的雏鸡一样,被什么东西抓着衣领拎了起来。
从身后传来翅膀掀起大风的声音。
眼前的海洋在快速移动。
回过神来之时,我已经被轻轻扔到楼门的房顶,紧紧的扒住了凸出的屋檐。直到这时,我的思考才再次运转起来。
“哎……?”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被什么东西从水里拎了起来,然后被放在了远离水面的房顶上……
就在这时,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远方飓风的爱丽丝,终于将视线转到了我这边。然后,用带着不无嘲弄的语气,向我旁边的身影说到:“什么嘛,你想出现不是还能出现的么。”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意识到旁边平生生的多了一个身影。
然而当我转过头看向它时,原本想要道谢的声音却像突然干涸了一样,只能发出沙哑的呻吟表达出内心的震惊。
那是一只拥有着油光亮丽的黑色羽毛,以及三只长有尖锐利爪的精瘦鸟脚的巨大乌鸦。
在听到爱丽丝的话语之后,一直紧盯着我的黑色豆眼,终于看向了神社门前,仿佛站在一个透明的玻璃上般在水面上一动不动的爱丽丝。
“不过,既然你也能干涉这边的世界,就也来好好帮忙啊,贺茂建格身贺茂……什么来着。算了,还是叫你八咫乌吧。”
“算我求你了,你就不能叫对一次名字么!”
我用尽全力对爱丽丝吐槽到。
没错。这几乎能有三四个我的身高那么庞大的巨鸟,就是八咫乌。同时,也是贺茂建格……贺茂建角身神的化身。
可恶,总觉得好像对这个名字的记忆开始模糊起来了……!
总之,关于两者之间的同一性这一点,哪怕对于日本神话不算了解的我都知道。毕竟即使是现在,在下鸭神社里也可以看到大量和八咫乌相关的图案。而这也是我刚才看到它时,如此惊讶的原因。
然而,对于爱丽丝带着挖苦的语句,它看上去完全不为所动,只是用近似于冷漠与无视之间的眼神,默默的看着爱丽丝。
仿佛在说着“位高则任重”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眼神。
“我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所谓的名字只是人类的称呼罢了,我才不想记得那种为了服务人类而存在的东西。而且那么绕口的名字,我才懒得说第二遍。”爱丽丝像是没看到那个眼神一般,转而向我反驳到,“总之,你就继续待在那里就好。这样一来,我也终于没有什么顾虑了,可以大干一场了。
“大干一场……?和谁?”
除了一开始的袭击者以外,我就基本没有见过爱丽丝出手。其他的袭击,不是由如同海洋公园表演般跃出水面的鲸鱼,就是由她刚才用那块奇怪石板招出的怪异给招架了下来。
“哈?到这种时候你还抱有这种疑问么?”
就连这种鄙视的眼神,都让人无比熟悉——不过,我现在也稍微有些习惯了。至于这是人类的适应性的胜利,还是因为我觉醒了一些奇怪的属性,因为如果仔细思考的话就会变得有些恐怖,所以暂时按下不表。
“那当然是——”
爱丽丝指向飓风的方向。
“——这家伙啊。”
然后,一个人影完全没有预兆的,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爱丽丝所指向的空间中。
“你还真是做了不得了的事情啊。这不是把我弄得像达摩落玩具了一样么。”
爱丽丝的语气听上去温和且带着笑意。但是,眼神里却只有冰冷与蔑视。
视线内完全没有捕捉到动作。
甚至连电影与小说中描述的,刀刃破开空气发出的挥刀声也没有。
当那个人影将那把太刀拔出的时候——爱丽丝的身体已经被横向斩成了几段。
然而,维持着那恐怖的形态的伤口下,完全没有看到任何骨头和血肉的部分。身体的横截面的内部,只有如同黑泥般的奇怪物体。那黑泥像是极具粘稠感的液体一般,在被斩开身体的瞬间,就开始将错位的身体部位重新粘合起来。
“说真的,这样超痛的啊。就算这种程度的攻击对我完全没有效果,也还是会有痛觉残留的哦?”
“你在说什么呢。”
和至今为止沉默的袭击而来的武士不同。与爱丽丝一样悬在水面上的武士,发出了与我十分相似的声音。他用手上那把散发着奇怪气息的太刀,指向爱丽丝的右手——或者说,原本拥有右手的空落落的袖口。
“这不是斩下来了么。你这老太婆的神经,难道已经不好使了么?”
“哦。哦哦。还真是这样!这可真是厉害!”
爱丽丝似乎才反应过来一样,举起仅剩手臂的右手,然后低头看向沉在水中的前臂部分,发出做作的惊呼。
“是髭切么。不,应该用鬼切来形容要更合适吗?而且,竟然以人的身姿,戴着恶鬼的能面,然后用斩鬼刀把神的手给砍下来了……哪怕再怎么荒唐的灵异小说里都不会采用这样的设定吧。”
“而且——”
即使戴着面具,我也能想象出来,在面具背后,爱丽丝肯定露出了那嘴角开至脸颊的诡异笑容。
“果然,不论是你的本体,还是你,都很会惹恼我啊。”
“这是对你擅自夺走我的世界的惩罚。”武士回应的话语中不带一丝感情。“把我的……把我们的世界还回来!”
“容我更正一下,这里只是你的世界而已。你的本体,现在早就放弃了待在这如泡沫般的梦境,选择了回到现实的选项啊。”
“那只是……被你迷惑了而已。只要把你干涉的部分全部修正过来,我(他)就可以像之前所祈愿的那样,获得只属于自己的幸福……”
“哼……”爱丽丝发出不屑的冷哼声,“说到底也只是本体的二重身么。就算再怎样具有自我思考的能力,最后能达到的上限也只有本体的程度而已。果然你和这个世界一样,是彻头彻尾的伪物罢了。”
“……这样么。”
对立的两人脸上都带着面具,这让人无法猜测他们的表情。然后,在之前充满火药味的对话之后,武士——我的二重身再次举起了那把太刀。
“……在动手之前,我最后还要一件事要问你。”
“嗯。其实我更喜欢等价交换的,不过好吧。就当作是送你回到本体的饯别礼吧——我什么都会回答的。你问吧。”
“人类……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难道是错的么?”
“没有错。但是,如果每个人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世界就会灭亡。”
“正因为你不明白这一点。将你对他人的爱,还有本体那瞬间中对他人的恨,都化作能满足一切愿望的梦境强加给每个人,在一味的付出中获得道德式的自我感动——你(他)才会一直这样温柔,却也一直这样幼稚啊。”
“这样么。”
这么说着的二重身,像是解开了最后的束缚一般,发出释然的笑声。
“就是这最后一句话。我最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啊——可惜,不是从你的口中就是了。”
那句话究竟是对着谁说的呢。
是对着哪个在这里的笨蛋呢。
他们自始至终没有想要看向这边的意思。
而我也庆幸着,在这种情况下可以不用看到他们的脸。
然后,二重身动了——爱丽丝也动了。
“请你去死吧,面具妖怪。”
“过家家结束了,你这混账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