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六条进入了房间后,阿部又把门拉上了。
房间里比房间外的布置更加简单。除了由几个课桌组成的简易床,以及挂在头顶的油灯以外,就只有放在地上的菜板。不知为何,上面摆着还没卷起来的寿司。
“在你们来的时候,我刚要做晚饭。”察觉到我的视线,阿部解释到。
这么说起来,我和六条都还没吃晚饭来着……
“不过不会分给你们的哦。”
“我也没有这种打算。”
“顺便一提,最后将寿司切开的时候,用到的是我手上这把寿司切。”
“不要给自己的刀起那么奇怪的名字啊!它的灵魂不是在哭泣么!”
“没关系,这把刀除了斩妖以外基本是万用的。上到砍人,下到压咸菜缸都可以胜任,所以名字也一直在变。”
“这样切出来的寿司难道没有味道么?!”
“喂,我说……”
一直沉默不语的六条终于开口了。她用手指指向房间的一角,提出与其说是在问阿部不如说是在问我的疑问。
“那个散发着奇怪气氛的东西是什么?”
她指向的,是一个像是微景观一样小巧的长方形小屋。
从小屋正门口摆着的同样精致的功德箱,以及紧贴在门口外部的鸟居来看,应该是一个神社。然后,在鸟居的顶上,非常出戏的用英文刻着“Alice”。
“那间神社怎么了?”
“神社……神社?那种东西也可以被叫做神社么?”
第一次,我看到六条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动摇表情,看起来她的世界观受到了一定的冲击。
“哎呀,不要介意。”
我向六条解释到。
“之前春假的时候,京都里不是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么?这个神社就是用来供奉那位在梦里拯救了大家的神明大人的。你在梦里应该也见到过吧?就是粉红色瞳孔,戴着面具的神明大人。”
“……你好像对此很了解呢。话说,那个所谓的神明不是没有名字么?”
“确实没有名字,甚至连长相和声音都没有。毕竟人们见到她的时候都戴着面具,身体也各不相同。不过,网上流传着她曾经将爱丽丝作为临时名字的样子,虽然没有依据,但是总比无名要好很多。”
“所以说,你知道得也太仔细了吧。难道这个神社也是你做的?”
“就是我做的啊。你有什么意见么?”
“……”
“不要露出微妙的表情偏过头啊!这样更伤人心好不好!”
“不。只是没想到和外表不符,日影同学意外的手巧。好恶心。”
“最后一句是多余的!”
你对手巧系男生有意见么!
“所以。既然连功德箱都有,这个神社也可以参拜么?它能做到什么?让我做个好梦吗?”
完全把阿部搁在一边的会话。不过,她本人倒是又开始一心一意的做起寿司卷来。因此,我继续讲解到。
“爱丽丝,是给予良机的神明。”
“良机?”
“就是可以让你无论何时,都拥有改变现状的机会,就像从天空垂下的蜘蛛丝一样。不过,只会给出机会,至于能否把握这次良机,就得看当事人自己了。”
“哦。”
明明是她发问的,得到结果之后却露出了无兴趣的表情。
真是冷淡的女人。
“这种自己想做就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要去拜神啊?”
“因为有些人就连抓住良机的勇气都没有啊。所以,参拜的过程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在给自己心理暗示吧?”
好痛。为什么呢,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脊梁骨好痛。
“这样啊。”
听到最后还是失去了兴趣,六条将视线移到用寿司切切开寿司卷的阿部身上。
“听说你能帮到我。”
“帮到你?日影是这么说的?”
不知为何,阿部用嘲讽的语气,看着六条说到。
“这种事情只能靠你自己解决啊,小姑娘。”
“……”
六条危险的眯起眼睛,显出露骨的怀疑。
“你说的话,和其他的骗子简直一模一样啊。阿部小姐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么?”
“是吗?那我就更要多说一点了。明明是自己跳进水里,却还想把别人也拉下水,简直就像桥姬一样。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种针尖对麦芒的紧张气氛是怎么回事。
两人都是无论在言语上还是行为上都不会退让半分的类型。感觉下一秒,两者就要抽刀开打的样子。不得已,我插入了话题开始调停。
“好啦好啦,都冷静一点……”
“啊呀。你是想替那个女人挨刀子么,日影同学?”
“……”
一开始对阿部的尊敬语气,已经被吹到天外去了。而且,她非常普通的对我说出了非常恐怖的话啊。原来之前说要砍翻她不是在开玩笑么?
“嘛,总而言之……”
阿部像是放弃了之前的挑衅行为,轻松的说到。
“如果不了解详情的话,是否真的无药可救还是两说。不过,在听到那个姓氏的时候,我就猜到十之八九就是了。无论如何,先把情况告诉我吧。”
“……”
“啊,那我来做解释……”
“你闭嘴。”
“六条……”
“我自己来。”
六条说到。像是做出什么觉悟一样,看着阿部。
“我自己能开口。”
○
两个半小时以后。
我和六条告别了阿部以后,离开了已经陷入全黑的学校,来到六条的家里。
银月公寓。
位于下鸭神社的纠之森以东,坐落在一条寂静的住宅街上。
从外表上来看,根本无法推测出它的实际年龄。这个木造的三层建筑,看起来像是快要倒塌的样子。
虽然我的居所也在一个非常离谱的地方,但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住在这种像是在战后废墟里重建的建筑里。如果申请世界遗产,说不定都能通过——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实际情况和从正道寺那里听来的传闻有很大出入。
倒不如说好像一条都没中。
这是十分假零分真吧?还是假一再赔十假的那种。
也许是我的表情暴露了我的想法,六条说道。
“我的父母离婚了。”
说了一件正道寺没有说过的事情。
“原本我是跟着妈妈的。之后出了些事,所以变成爸爸来抚养我。”
“……”
“不过,我也不想打扰他的新家庭。所以,我就搬出家里一个人住在这里,过着轻松惬意的单人生活。”
喂。
这种事你在阿部面前可是从来没说过啊。
是为了不伤害到家人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
“怎么了。又摆出那副白痴一样的表情是给谁看?”
六条笑了。
“你不也是一个人生活的么?之前无意间知道的。所以,你想我也对你露出那样同情的表情,和你互舔伤口么?别开玩笑了。”
“……”
确实。如果有人也对我露出那种表情,我就绝对有朝那个表情挥拳的想法。
而且,从她之前的发言来看,她的家人肯定还是很爱她的。不然就不会把她送去医院治疗,甚至专门请除妖师来帮忙吧。虽然到最后,一切也只是徒劳罢了。
仅因刚才的一面之词,就露出那样的表情,六条没有像以往一样发挥她的毒舌本领来斥责我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倒不如说我希望她这么做,这样我的心里说不定还会好受点。
总之,为了不再犯类似的错误,我最后决定好好闭上了嘴。
直到坐在六条的家中,呆呆地盯着眼前浮起竖着的茶梗的杯子为止。
原本还以为会被六条要求老实在外面等着,我甚至都能想象出她从房间里拿出狗绳,把我拴在电线杆上的情景。但是却轻易的,毫不犹豫的将我招待进屋里,连茶都给我泡好了。这实在让我感到很意外。
“阿部小姐不是说了,让你绝对不能离开我身边么?”
“嗯……这倒是。”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以一个不死身来当肉盾确实是最优解。那个女人还是有点实力的嘛。”
“那我的人权呢?”
“……?”
“你那副疑惑的样子让人很火大知不知道!”
光是和她进行对话,就非常耗费精神力。缺乏糖分的大脑,催促胃部发出饥饿的呼喊。然而,直到仪式结束为止,为了保证身体内外的洁净,似乎都不能进食的样子。
没想到那时候没吃晚餐反而是正确的选择。
除了这些以外,阿部还嘱咐了很多注意事项,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我必须全程陪同在六条身边——似乎是为了防止怨灵突然出现,影响仪式的进行。
如果突然暴走的话,有一个怎样都打不破的沙包在,应该也能在阿部赶来之前应付得了——差不多就是这样。
不过,原来六条还是会好好听人说话的啊。还是说她只是不听我说的话?
浴室里传来水声。
六条正在沐浴。
为了保证身体内外的洁净。
而我则老老实实的坐在房间中间的桌前。
虽然我并非没有进入女生房间的经验。但那严格来说,是在梦境里的事情。因此,我一开始还是有些坐立不安的。
但是,该怎么说呢。
这个房间里的生活气息也太浓了。
这是一个有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浴室在靠里的角落,门的旁边有个干净的洗碗池。
北边的墙壁大部分是壁橱,其中一边放着一堆看上去被翻过很多遍的旧书,另一边关上的应该放着衣物。
在东北方的角落里,放着吸尘器和电饭煲,好像还有个小型烤架。再转过头看向东边,又是嵌满墙内橱柜的卷帙浩繁的藏书,简直是优等生的典型书架。
在东南方,书桌与书柜之间的夹缝里有块堆着杂物的空间。然而仔细一看,掉在旁边的好像是钢琴的琴谱。毋庸置疑,这个房间里完全没有摆着钢琴的空间。
接下来,南方到西南方的墙上是一块开向高野川的窗户,而窗户下面则是干净整洁的书桌,然后西南角就是浴室的门。
在西边的墙壁上,挂着和华丽搭不上边的衣服,以及一张充满历史气息的海报,在地板上则有一张被折好的被褥。
这就是这个房间的全部。
完全没有看到类似时尚杂志或者乱放的衣服。
也没有看到像是女生喜欢的小东西或者装饰之类的。
有的只有干净整洁的房间,还有书和书以及书。
完全没有作为女高中生房间的青涩味。只有做好今后也像这样生活下去的日常感。
我完全搞错了。
什么未来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啊?
六条早就已经做好了觉悟。如果身上的怨灵不能解决掉的话,那就一辈子孤身一人生活下去的觉悟。
因此,我想起了刚才阿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