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可笑极了,戈恩,他们甚至不知道我杀过俄国人……该死,原来是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忘记了第42猎兵师的存在……现在我的存在,是否也是一个笑话呢……”——《戈恩(亨里)日记》
1945年5月8日
广播里传来德国无条件投降的正式声明,以及阿道夫·希特勒的死讯。听着这一切,亨里感到的并非喜悦,而是一种巨大的、几乎将他压垮的如释重负感。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他不用再在这片祖国的废墟上,为了一个早已腐朽的信念,像老鼠一样和苏军捉迷藏了。战争,对他而言,在斯大林格勒就已经结束了。此刻,只是走完了最后的程序。
他沉默地、几乎是愤恨地,脱下了那身陪伴他征战多年、血迹与荣耀早已难以分辨的国防军将军制服。它曾经代表忠诚、勇气和力量,如今只剩下了失败、罪恶和无数亡魂的重量。他将它扔进角落,仿佛扔掉一具沉重的枷锁。
第42猎兵师的番号,早已官方地死在了1943年斯大林格勒的冬天。在所有的官方记录里,他们全军覆没,无一幸免。
所有人,都死了。
而此刻,这巨大的、用整个师的牺牲换来的存在上的空白,竟成了亨里逃脱战后审判的、最具讽刺意味的完美理由。
没有人知道第42猎兵师还有火种。
忙于接收和清算的苏军不知道,忙于重建秩序的盟军也不知道。他的将军身份因为调令而模糊,他的部队早已被宣告灭亡。在混乱的战后世界里,他就像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影子,竟然没有受到任何审查和审判,就这样以一个普通德国平民的身份,悄然融入了破碎的人流。
然而,当他开始寻找其他幸存者时,才发现42猎兵师仅剩的火种也在柏林这座最后的、混乱的、疯狂的城市中进一步丧失。结束了躲藏的亨里跌跌撞撞跑出藏身处,依着之前模糊的记忆寻找着他们。可结果是令人失望的,在苏军吞噬一切的怒火中,算上他,一共也就剩下了10个人。
亨里这才发觉,剩下的火种,已经点燃不起来了……
站在满目疮痍的街头,亨里突然笑了。那是一种扭曲的、可悲的、充满了无尽无奈和自嘲的笑。
戈恩和战友们拼尽最后力气,为他争取了生的机会,是为了让他传承荣耀和记忆。
可他呢?
他却阴差阳错地,把他们用生命换来的他的"生存",变成了他逃避历史审判和清算的护身符!
他们的牺牲,他们的嘱托,最终竟以这样一种荒诞而屈辱的方式达成了结果——他活下来了,且“清白”地活下来了。
而他呢?他都做了些什么?被高层像条狗一样地圈禁在柏林,无聊而机械地对牛弹琴?他甚至连战友们最后的、最简单的愿望都没能完成——守护好第42猎兵师最后的火种。
一阵强烈的、几乎令他作呕的厌恶感猛地涌上心头。他厌恶这荒谬的命运,更厌恶这个不得不接受这一切的、苟活下来的自己。
他走上了归途。但家在哪里?巴伐利亚的故乡或许还在,但那个能让他心安的家,早已随着戈恩和成千上万的战友,一同埋葬在了东线的冻土之下。
可是……然后呢?
失去了军人的身份,失去了奋斗的目标,甚至失去了作为罪人接受惩罚的资格……而他,一个背负着整个军团亡魂记忆的平民,今后……又该何去何从?
他站在欧洲的废墟上,站在历史的断层处,前方是一片巨大的、令人恐惧的迷茫。
战争的炮火熄灭了。
但亨里内心的战争,
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