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5公路上,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在急匆匆地向前行进着。他们的目的地是G6地区,一个只在地图上见过、鬼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地方。
头上艳阳高照,而下面的戈恩却有苦说不出。车上的颠簸让他感觉自己的早饭都快和午餐汇合了。他叼着烟,看着窗外规模庞大却因为长时间的行军导致现在只能缓慢蠕动的行军纵队,感觉自己的激情正和烟圈一样被风吹散。
“我突然想起来第一天带着306连的疯狂行军了,当时居然一口气冲了85公里。结果现在当了团长,反倒没那个激情了。”戈恩哭丧着脸,吐着烟圈感慨道,活像一只被雨淋湿的狐狸。
“主要是现在考虑的东西多了。”亨里在一旁熟练地接着话茬,同时艰难地按着膝盖上那张快要被风吹飞的地图,“那时候你只需要考虑冲。现在你得考虑全团的午饭在哪儿吃,考虑海因茨那个活宝会不会又带着二营去追兔子。再说了,md总攻前一晚师部也没说队友跑得那么快啊,怎么现在反倒怪上我们了。”
“唉,好累啊,mdG6怎么那么远,还得走多长时间啊。”戈恩把烟屁股扔出窗外,瘫在座椅上,感觉骨头缝都在呻吟,“我现在宁愿回去守8号站数罐头,至少屁股能坐稳。”
“现在回去可来不及了,团长。”亨里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丝坏笑,“而且我猜,海因茨现在可能比你还急。”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见旁边队列里传来海因茨那辨识度极高的、带着哭腔的哀嚎:
“肉——!我的肉——!它飞走了——!呜呜呜……到底还要走多远才能吃到肉啊!”
戈恩和亨里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妈的,”戈恩揉了揉太阳穴,“更累了。”
……
而另一边,早早地就来到G6地区的27师,正深陷于一场他们始料未及的、炼狱般的血战之中。
与他们交火的并非预想中的溃败之师,而是一伙规模庞大、抵抗意志坚决得可怕的苏军部队。他们仿佛是从这片被炮火犁遍的土地里生长出来的顽强怪物,依托着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工事和残骸,进行着近乎疯狂的抵抗。
27师师长米勒站在他的指挥车旁,举着望远镜的手已经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指节微微发白。他眼前的景象,与其说是一场现代战争,不如说是一场用钢铁、火焰和血肉进行的、最原始也是最残酷的交换。这里没有巧妙的迂回,没有精彩的战术穿插,所有的智慧与谋略都被简化到了极致,只剩下最野蛮、最直接的正面强攻与反扑。
师属炮兵的炮弹如同犁地般将苏军阵地翻了一遍又一遍,巨大的爆炸声连绵不绝,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颤抖。硝烟、尘土和燃烧产生的浓重黑烟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污浊的幕布,让午后的天空都变得黯淡无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烧焦的橡胶、木材以及……某种更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
战场上,T-34的残骸和三号、四号坦克被击毁后燃烧的骨架,散落在焦黑的土地上,如同巨大而丑陋的墓碑,无声地诉说着战斗的惨烈。不时有弹药被烈火引爆,发出沉闷的轰鸣,将坦克的炮塔炸飞上天。
战斗已经变成了纯粹的消耗。两边都展开了歇斯底里的战术进攻与反扑,苏军的阵地几经易手,一个小小的缓坡或是一片废墟村庄,一天之内就能反复争夺十几次。两边的士兵像潮水一样呐喊着涌上去,又在对方密集如雨的重机枪火力、迫击炮和狙击子弹下,像退潮一样留下满地扭曲的尸体和伤员,狼狈地缩回来。伤亡数字已经高到了令人麻木的程度。27师率先发起进攻的85团伤亡已经达到了惊人的50%,师长米勒不得不撤下85团,换86团继续上去绞肉。
“看起来,光靠我们一个师好像很难啃下来这块苏军啊。”米勒拿着望远镜朝着苏军阵地上看了半天,转头对副官感叹道。
“给军部发报吧。”米勒的声音恢复了作为指挥官的冷静和决断,但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如实汇报这里的情况。苏军抵抗极其顽强,我军伤亡惨重,进攻受阻。G6地区并非预想中的软柿子,而是一个硬核桃。评估……大概有苏军三个师及以上的兵力。”
“该向军长要增援了。”
……
于是,这道出乎意料的命令,越过师部,直接拍到了距离G6地区最近、原本只是被骂着过去“填补防御空缺”的474团头上。他们自动地接下了这个帮27师啃硬骨头的攻坚任务。
命令传到团部时,戈恩正对着地图研究G6周边的地形,通信兵递来的电文让他瞬间僵住。他盯着地图上那个已经被参谋用红蓝铅笔标注得一片猩红、几乎要渗出血来的G6区域,嘴角难以抑制地抽搐了一下。
“哦。”他发出一声古怪的鼻音,拿起新旧两份电文反复比对着,“合着米勒的27师折腾了半天,也才他妈的刚到G6啊?那老子也没多慢啊!还有tmd师部上一封给我的命令不是白纸黑字写着‘负责巩固该地区防御’吗?”他的手指猛地戳向地图上那一片代表苏军控制的刺眼红色,“那现在占了那么一大块地方的俄国人又是什么意思?何意味啊?他们是给我们修好了工事等着我们入住吗?!这他妈是惊喜大礼包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亨里扶了扶眼镜,镜片上闪过一丝冷光,半开玩笑地说道,“我的评价是:让27师的再拼一会儿,等他们把俄国人的弹药消耗得差不多了,我们再上去打扫战场,嘻嘻。既完成了任务,又保全了弟兄们,岂不美哉?”
“缺德,太缺德了……”戈恩无奈地摊手,摇了摇头,“虽然听起来很诱人,但真要这么干,米勒将军估计会直接打电话到军长那里骂娘。算了,传令下去,全团加快脚步,向G6侧翼移动。”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种极其缺德、幸灾乐祸的表情:“哦对了!海因茨!海因茨那小子不是天天喊饿吗?我看他这回急不急!妈的,就他了!”
他扭头就对传令兵喊道:“去!把海因茨那小子给我叫来!他不是天天喊饿吗?天大的肉来了!”
不一会儿,海因茨一头雾水、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长途行军后的尘土和汗水混合的污渍,眼神里却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团长!啥好事?真…真有肉吃了?”他上次挨踹的屁股好像还在隐隐作痛。
戈恩脸上堆起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式的和蔼笑容,用手重重地点了点地图上G6的位置:“是啊,天大的好事!你小子有口福了!看见没,G6地区,27师的米勒将军够意思,给我们留了好大一块‘肉’!”他特意用一种夸张的、推销般的语气,重重地强调了那个“肉”字。
海因茨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凑过去仔细看。他是老兵了,一眼就看出那地图上密集的箭头、交叉的火力标记和一片猩红的态势代表着什么——那绝对是他妈的一块能把牙崩碎的铁核桃!他再抬头看看戈恩那“慈祥”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顿时感觉后颈发凉,一股不祥的预感直冲天灵盖。
戈恩仿佛没看见他僵住的脸色,继续用热情洋溢的语气说道:“怎么样?27师上了两个团,伤亡过半都没啃下来的——陈年老腊肉!筋道!耐嚼!管饱!来吧,就给你和389营了,放开了吃!这回绝对没人跟你抢!”
海因茨脸上的期待瞬间垮掉,变成了赤裸裸的惊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整个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别别别!团长!我……我最近牙口不好,肠胃也弱,消化不了这号硬菜……太……太硬了,硌牙!下次,下次有上好的、鲜嫩多汁的牛排吃的时候您再叫我吧……哈哈哈……”他干笑着,试图萌混过关,脚底已经开始抹油。
“嘿!你他妈的还挑上了?!”戈恩笑骂一句,抬脚就作势要踹他,“让你去你就赶紧去集合部队!不是天天喊饿吗?这回让你一次脉够,够到你明年开春都不想再看见肉!”
笑闹归笑闹,命令必须执行。戈恩脸色一正,语速飞快却清晰果断地下达了作战指令:
“都听好了!命令:389营担任主攻先锋,从正面给我压上去!海因茨,不是让你带着小伙子们一头撞死在铁丝网上!动动脑子,利用好炮火准备,梯次配置,稳步推进!27师到时候也会跟着你们一块进攻的,别担心你的侧翼!”
“390营!负责左右两翼的战术压迫与佯攻,全力牵制苏军火力点,绝不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集中所有火力对付389营!最好能把敌人的预备队调动起来!”
“388营和沃尔夫的侦察连作为总预备队!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听我命令接替上去扩大战果,或者填漏补缺!”
最后他看向炮营指挥官:“炮营是整个进攻的基石!步炮协同必须给我做到分秒不差!炮弹不必过分节省,但要打得巧,打得准!我要你们的炮火刚开始向纵深延伸,海因茨的389营先锋就已经能踏上苏军一线阵地的焦土!都听明白了吗?!”
“保证完成任务!”军官们神色一凛,轰然应诺。
海因茨哭丧着脸,但也知道军令如山,猛地挺直了腰板:“是!团长……我……我这就去啃‘腊肉’!”说完,他转身就跑向自己的部队,一边跑一边似乎就已经开始嚎叫着他的389营集合,声音里带着一丝壮烈和委屈。
戈恩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收起笑容,摸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了一口,低声对旁边的亨里嘀咕了一句:
戈恩看着他跑远的背影,脸上的严肃稍稍褪去,低声对旁边的亨里嘀咕了一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妈的,希望这盘‘硬菜’,别最后崩了咱们全团的好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