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的一种感受,我还说不清楚。
就像是手中的拼图碎片忽然缺失了一块那样的怅然若失,手还是自己的手,呼吸也还很稳定,甚至就连脉搏与心跳也异常安定。
但大脑却一片空白,明明感到悲伤,但胸口中却没有能够诱发出悲伤的那种实质的东西存在。
沾在手掌沟壑上的温和的血迹早已不知所踪,膝枕上躺着的尸体也化作了一道云烟直履云霄。
“那个……没事吧?”
身后的少女畏畏缩缩地向我问道。
我没有吱声,只是安静地摇了摇头。
“刚才的那个东西,应该不是活物哦,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所以……不知道我这么说算不算多管闲事,你没必要那么介意……”
她应该是注意到了我面颊上的眼泪了吧,会觉得我因杀生而心生罪孽也无可厚非。
“嗯……没那回事儿,那家伙可是打算生吃了我们两个,我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要说杀生的经验的话,早在那次跟着维托上山冒险的时候已经有过一次了,虽然这么说会显得我有些冷酷无情,但我并不是会为这种道德准则而暗自神伤的人。
之所以我会流泪,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只是那虚无缥缈的愧疚心作祟而已。
“硬要找理由的话,应该是刚才我的那个样子好像有点可怕过头了,就连我自己都有些没法接受。”
琳蒂似乎是回忆起了方才的那一幕,歪头咧嘴的我的模样好像是让她担惊受怕了,此时琳蒂的面色很不好看,轻轻地啊了一声后便陷入了沉默。
望着她的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原本若有若无的哀戚顿时便有了形体与实质。
哈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那阵对他人的感伤,那种对自己的愤恨,我直到察觉身边的她那副胆怯的表情后才后知后觉。
我注视着手中那把还未沾上伤痕的崭新匕首,刀刃干净得仿佛先前的绞杀不复存在了似的,煯煯生辉,但那在我眼里只是掩饰罪恶所用的好看表皮罢了。
“我,我可没有在怪你的意思!要不是你表现……表现神勇!的情况下的话,我可就糟糕了。”
兴许是我表现得太灰头土脸了一些,回过神后的琳蒂急忙解释道。
“哈哈,没必要那么卖力地安慰我啦,我没事儿。”
“我可看不出来。”
我随口打了个哈哈,而琳蒂则是眯着眼向我瞥视,一副鄙夷的样子。
——虽然那是与过去截然不同的体验。
切身体会着这祥和的嬉闹,尽量地放松身心。
——只希望到穷途末路之时,那不会成为我的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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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这件事先放一边,我们可没剩多少时间来走出这片森林了。”
稍微从复苏的地点走远了一些,琳蒂正儿八经地分析着当前的状况,用手指了指从树叶的缝隙中艰难冒出的天际。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虽然现在还算是在午后的范围内,但云层已经染上了轻微的橘色。
我用力点了点头,轻微鼓起腮帮子,装作认真听讲的学生模样。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也没有实际的方向感,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可以走出去……”
不一会儿她便垂头丧气地打起了退堂鼓,耷拉着肩膀,脸上写满了苦恼二字。
“嘛,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再随便走走不就好了。”
我很不识趣地提了一个没有意义的意见,琳蒂老师随即用手狠拍我的脑门以作惩罚。
“要是真按着你说的这么做,我们就算鼓起勇气花上一整晚也不见得能走出去吧!”
“可是我们这会儿也没辙了吧?除了碰碰运气以外也没啥其他能做的了。”
视线钻入这浓密的树林间的空隙当中,棕与绿的交织比一望无垠的**还要令人感到绝望与窒息。这根本就看不出尽头嘛,那个黑不溜秋的女人可真是干了一件大好事,我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似乎是察觉到我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琳蒂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没办法,只能当一回无头苍蝇了。”
“是吧?”
“别用那种自己占据上风的语气朝我炫耀啊,你这个单细胞的笨蛋。”
“我可没有这种意思,你不要主观臆测他人的想法!”
面对我的顶嘴,琳蒂没有选择继续跟我怄气,而是自顾自地向着前面走去。
“你可别因为赌气就到处乱跑,我可是答应了维托要保护好你这个大小姐的啊。”
我的话音刚落,琳蒂便停住了脚步。
不会吧!?我只是单纯地挖苦了一句,她不会起反应了吧!?
“咋了,你该不会真是个大小姐吧?”
我尝试着又讥讽似的嘲弄了她一句,但她的目光依旧没有落在我的身上。
“嘘——”
背身面对我的琳蒂忽然沉下了身子,将食指贴在晶莹的粉嫩嘴唇上。
“怎……怎么了啊?”
看到她那反常的反应,我不由得也紧张了起来,低声询问道。
“森林的魔力流动突然变得很怪,我感觉好像有点蹊跷。”
这对于察觉不到‘魔力’这种特殊气息的我而言是一份十分突兀的回答,但看到琳蒂那不断抚摸自己的手臂,紧张不安的样子,我确信那并非是类似于直觉那样的信口雌黄。
琳蒂只觉得自己手臂上的瘙痒十分难耐,汗毛的耸立即便是用手反复摩挲也无法平复下来。偶尔到府邸上来教学魔术知识的老师曾经说过,这是经常使用法术的人才可拥有的警告讯号,当老师在她面前演示魔术的时候,她也多次触发过这样的感知。
事实也正是如此,一股魔力的涡流正在缓慢聚集,就在二人的头顶上,逐渐凝成了像太阳那般拥有着蓬勃能量的球体。
胸口隐隐作痛,肺部正在不自然地排斥呼吸。
“你……你怎么了!”
察觉到我的呼吸愈发凝重,本就不安的琳蒂的脸上更是添上了几分惨淡的雪白。
“有点……喘不过气……”
是琳蒂所说的魔力流动的异常引发的症状吗?
直觉告诉我正是如此,明明先前我还调侃过这种信口雌黄的行为。
太干净了,太干净了,太干净了——!
瘙动的心如是重复,不知是在埋怨什么。
地面咔咔作响,像是在与我疼痛的大脑寻求共鸣。
“啊啊……啊啊啊——”
琳蒂不自觉地发出呜咽,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喂……喂喂喂……真的假的啊?????”
我强撑着扭曲的膝盖,木讷地巴望着前方。
跟我一样,奇形怪状地伫立在同一片土地之上的那些东西,有着鬼武者一般诡异的身姿,粗糙的表皮与僵硬的肢体,与地面、与自身、与它的同胞们不断摩擦着,沙沙作响。
不知是何等神明赋予了它们生命,苍天的古树蜷缩成了扭曲的树精,发着难听的咯吱响声,逐步向我们走来。
那还真是犹如童话故事所说的那样,梦幻而又可怖的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