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恶魔死了吗……?」
用【四之弹】修复过身体的狂三正在用影子清理自己的尸海,这时一名分身从她因为月光而拉长的影子中探出头小心询问。狂三冷着眼侧目。
「死了唷。在『我』还躲在影子里瑟瑟发抖的期间,被我彻底杀死了。」
「哎呀,那就好。话说刚刚真是惊险呢,『我』。」
确认一切安全的分身呼出一口气爬出影子,脸上带着一点抱怨的神色。
「除了我之外,所有跟到未来的『我们』,为了在那个莫名其妙强的恶魔下撑住三分钟而全灭了。『我』也差点被杀死。」
「哎呀,难道『我』是在抱怨吗?身为分身却因一时的怕死而失守让敌人接近,我想『我』没资格这么说吧。」
「唔……」
「唉,没想到这时候的『我』胆子这么小,比昨天的『我』还年轻呀。」
狂三时间倒流的左手无奈地扶助额头,那名分身因为没办法反驳而低头沉默。
没错,去到未来的不只有狂三,还有处于狂三的影子中,一同享有【十一之弹】效果,作为保镳的分身们。
她们每一个都是在昨天与炎精灵大战之后填补出来的分身,如今却只剩下不小心分出的,最为年轻、还处于「正义的夥伴」时期的这一名令她不愿直视的分身。
看来得抓紧时间吸收「时间」了,狂三撇了撇嘴如此想着。
「对了『我』,接吻的感觉如何呀?」
「什么?」
听到分身的问题,狂三不禁皱了下眉。
「别装傻嘛,昨天大家很兴奋地都在提这件事,搞得我也开始好奇了。」
「……没什么特殊的,无色无味,非常无聊。说到底那也只是给骑士的一点奖励罢了,没有任何含义在里头。最多也就感谢吧。」
原本想说要教训那些分身的狂三忽然想起现况,沉默一阵后,语气平静地说道。
这一战损失太多「时间」和分身,原本只是想拖点时间让士道跑远,然后自己再遁入影子撤退。结果不知怎么,劲头一下子涌上,就变成现在这样了,连狂三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骑士吗?被保护的感觉果然很棒吧,尤其是对一个人战斗了这么多年的『我』来说。」
狂三愣了一下,而分身继续说道:
「真羡慕『我』呢,『我们』都是作为保护的那一方,其实偶尔也想体验一下那种感觉呐。」
「哎呀……这时候的『我』真有少女情怀。不过……也是呢,那种感觉,老实说挺不错的。」
对于分身所说的话,狂三诚实地莞尔一笑给予认同,同时回想起昨日挺身挡在赤红火炮前的身影,精神不禁松懈下来。
也正因如此,她才没注意到――某个正在重新聚集的肉块,和朝她高速卷来的肉鞭。
“呼嗖――”
「什……唔呃!?」
「『我』!!」
一条奇形怪状,血管和血肉神经布满表面,肌肉线条脉动不止的可怖肉鞭卷住了狂三的身体,两人大惊失色。
『真没想到啊,妳竟然还在这里。』
只能用混沌来形容,听不出男女的低沉音色震动耳膜,狂三瞪大了眼。
她寻着声线望去,将屋顶上正在蠕动聚集的血腥肉块纳入视野。
散落各处的碎肉残渣飞到肉块上凝聚集合,洒落一地的暗红血液描绘出好几道水流圆弧,落在肉块上并被彻底吸收,肉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饱满。
逐渐能看出轮廓的肉块移动到屋顶边缘,疑似“手部”的肉鞭死死绑着惊愕的狂三。
『我记得……有一段时间了。自从上次和七十二柱的那群混帐战斗以来,好久没变成这样了。虽然主要是我大意,但能用谋略杀死我一次,妳也算有实力了啊。我也真是怠惰呢。』
肉块混沌低沉的嗓音渐渐提高,轮廓与样貌慢慢清晰,眼球和各处骨骼由柔和的虹色细丝凭空构成,复原的心脏回归胸口。
意识到事情正往绝望的方向变动,狂三当即对着一旁吓傻的分身命令:
「『我』!快点朝这恶心的鞭子开枪!」
「……咦?啊好的!」
回过神的分身慌张地拿出双枪并朝肉鞭子连续扣下扳机,然而被子弹打中的肉鞭却在受损的一瞬间愈合,不管射了几枪都无法断开束缚。
『没用的,凭妳那软弱的攻击,在我完全恢复前都是徒劳无功。』
说着,又是一条肉鞭陡然朝分身甩出。
「库嗯――!?」
分身即时抬起双枪勉强做出防御,却还是被强劲的力道狠狠打飞至少十几米开外,一路撞穿好几面墙和建筑,拖出一长串尘雾,砸出好几声轰然巨响,生死不明。
「该死……」
见自己最后的分身如此无力,狂三咬牙瞪视那张再度出现的慵懒脸孔――大恶魔贝尔芬格。
她的一头暗蓝长发、只可说是装饰用的铠甲、撕裂海量分身的武器(铁靴)全都不可思议地完好如初,没有缺少。要说唯一的不同,也就只有还未穿上手甲,变成肉鞭的双手吧。
『好了好了,多亏了妳的怠惰,我的进度严重落后。现在大小姐应该也察觉到我的死亡,正在来的路上吧。游戏该结束了,得快点找到那名人类男性才行。』
自顾自说了一大堆话,贝尔芬格一点都不把狂三放在眼里,直接望向士道大概所在的方向。狂三心里一惊。
「哪能让妳得逞!」
狂三使劲全力,试图挣脱束缚。
『哦,还想挣扎吗?那么这样如何――』
贝尔芬格将肉鞭甩到高处,然后让狂三面朝下方,往地面重重摔下。
“轰磅――”
「咳啊啊啊……!!」
轰然巨响,地面被砸出巨大的坑洞和大片蔓延的裂痕,以及遮蔽视野的飞沙走石。
狂三在大脑因冲击而产生的一片空白中,感觉到几根肋骨、右手臂和左小腿断裂的痛楚。肺部空气从嘴里强行撞出,视野闪烁,耳鸣不止。
呼吸非常困难,身体抽搐几下仍然动弹不得,吐出一大口血,全身都痛的要死。
『嗯,真可怜。妳的身体很勤勉地想让妳活下去,却造成现在令人于心不忍的结果。很痛苦吧?只要迎向怠惰的怀抱就能解脱哦。』
「呵……哈啊……呵……妳给我……呵……闭嘴!」
贪婪地渴求着空气,狂三的视野染上一片血红。
“哐铛”一声巨响,微笑着的贝尔芬格踏碎地面落在狂三眼前。
『别这样嘛,为了报答妳让我满足杀戮的欲望,不如我再丢一次,帮妳解脱吧。』
肉鞭缠上狂三破烂的身躯,将她高举至十几米的高度,然后又一次高速丢下。
同样的沉重音色炸裂,狂三全身窜出大量鲜血。
不仅如此。
模样特殊的左眼被一颗小拇指前端大小的碎石插入,瞎了。
刺痛过后,左耳就连耳鸣也听不到,聋了。
左手腕被断裂的骨茬刺出,断了。
艰难地呼吸却感觉不到左肺部的起伏,废了。
左腹部痉挛,内部逐渐变得沉重,脏器破了。
左脚大拇指像被锐器插入疼痛,指甲裂了。
喉咙深处痉挛到连惨叫也发不出,狂三在一瞬间感受到左半边的所有痛楚,痛不欲生的剧痛刺激神经和大脑,血丝布满剩下的右眼,眼眶不受控的泛泪,嘴里再一次吐出涌上的血液和血块。
狂三几度晕厥又因为痛苦苏醒,即使如此她还是努力运转大脑。
一滩颜色更为深沉的影子扩张至全身使她下沉,却被贝尔芬格发现后强行捞起。
『想逃?不行哦,我的奖励还没结束。老实说我没想到妳的生命这么顽强,正可谓对「活下去」这一执念的勤勉。值得赞赏。』
「…………」
血迹斑斑的狂三张了张破皮的嘴唇想说什么,却只是尝到盖过铁锈味的咸水,也就是自己的身体因生理反应而流下的眼泪。
眼球每颤抖一下,难以言喻的痛楚便从左眼传来。嘴巴每呼吸一下,失去功能的左肺和受到肋骨挤压的右肺便让她痛得想大叫。心脏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跳动着,什么时候停止都不奇怪。
――好想睡,好想死。
放弃一切的念头一闪而过,然而狂三在内心一拳打碎了那个念头。
她还有必须完成的悲愿,不能死在这里。
于是她拼命撑起快闭上的眼皮,将贝尔芬格那张令她火大的嘲讽笑脸纳入视野。
也正因如此,她才看到了――那一道纯白曙光。
『――』
贝尔芬格似乎还在对狂三说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她背后的那道纯白。
那是一名有着一头及肩白发,穿着狂三再熟悉不过的接线套装,右手提着光剑漫步而来,如人偶般面无表情的少女――鸢一折纸。
折纸踩着无声的步伐慢慢走来,她迈步的样子与神情就好像平时上下学那般平静,没有一丝波动,没有一点气息,同时……也没有任何杀气。
狂三就这样以眼角余光注视着折纸,为了不让贝尔芬格发现,她再次驱动残破的躯体进行挣扎。
『别白费力气了,这次真的该结束了,做好准备前往死者之国吧。』
话还未说完,贝尔芬格就已经将狂三抬至高空,准备给予她最后一击。
就在这时,一阵浮空感陡然出现,身上的束缚有所松动,接着便是比刚才温和的下坠感包覆身躯。然后,狂三目睹了,贝尔芬格的肉鞭被悄然来到背后的折纸一剑斩断的瞬间。
『齁?』
令狂三烦心的是,贝尔芬格仍然眼神不变,只是轻疑一声,想转头看向折纸。
但是折纸不给她一点反应时间,于刹那间从右腿侧拔出另一把光剑顺势斩断另一只手后,右手交叉斩下头颅,再反手俯身将两把光剑刺入她没被铁靴保护到的双腿,直到插.进地面,将其固定在原地。
紧接着后跳拔枪射击,掉落中的头颅因此穿出几颗窟窿飞到远方,恶魔摇摇晃晃的身躯则被丢了颗手榴弹,落地半响后炸个粉碎,只剩下些微碎裂的光剑留在原处。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简直是事先计划好般流畅迅速。
「『我』――!!」
伴随这声叫喊,坠落的感觉突然消失不见,只有骨骼“嘎吱嘎吱”的惊悚抗议声自体内传出。
狂三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接住了她,她一边在内心赞叹折纸的技术一边试着发声说道:
「呼……原来『我』……没死啊。」
「当然,我再怎么说还是『我』呀,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但……会痛不欲生呢……咳咳……咳咳噗哗……」
「先别说话了,我马上让『我』去见他,好好休息。接下来就交给『她们』吧。喂!也别闭上眼呀!」
「不用说……我也知道。咦……他……?她们……?」
狂三疑惑地呢喃几声,不过多久,答案便出现在她的眼前。
「狂三!?」
「姆……虽然妳伤害过士道,不过看在伤势的份上就抵销好了。」
「她就是……狂三小……小姐吗……?看起来……好痛。」
「喂喂没事吧?她一副要死掉呜呜呜呜――!?」
「四系奈!不要……乱说……!」
「哟,昨天和我战斗时那么嚣张,今天怎么落得这副德性呀?」
分身抱着狂三降落到地面,一道道耳熟和陌生的嗓音传进耳朵。
不等狂三一一认出所有人,温暖且令她莫名安心的触感轻轻从分身那接过并抱住了她,碎裂的骨骼意外地没有发出抗议,可见动作之细腻。
狂三愣了一下,眼波流转,视线移向流露出悲伤之色的蓝发少年。
「士道……先生……?」
「啊啊,是我。没事了狂三,我们来救妳了。」
拭去少女眼角的泪水,五河士道轻声且温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