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月光如水。
森林寂静，偶有野物叫唤。
天空是一丝不染的，宛如昼亮一般，星光闪耀，连土壤的裂隙都清晰可见。青白色、橘黄色、靛蓝色的星，安稳着不动。
忽闪之间，圆月中有影急飒而过，只一瞬息。
这一瞬息，从大地投射，则是宽长而昏暗的蒙蔽。
“祂经过了...”
“伟大的顶峰，伟大的人类之灯...”
森林中坐落着的村庄，连木屋都在低声祈祷般，伴随着周围手掌紧贴的人们共同致上尊敬。
孩童，亦或其父母；老者，怀抱其子嗣。嘴舌念念，眼眸半闭，信仰的力量从胸腹上升。
“愿神圣的魔导术士永庇吾民。”
——————————
与另一端的寂静不同，这里的森林充满了喧哗。
猎人，森林里除了村民和野物外最为普遍之生灵。
篝火扑闪，柴木劈跌，火星的弹跳在诸多眼球中熠熠生辉。
今夜，是他们的丰收。
为了此等丰收，必须拿出相同的庆祝和欢愉。
“喝！”
“嗨，继续继续！”
“老大，咱就半桶了——”
“废什么话！叫人再去提！”
群体中有充当苦力的选手，此时也是满脸堆笑地自告奋勇挺身而出。
围着篝火，人群恨不得翩翩起舞。
所有的渴望、希冀，猎人们的笑脸，舞动的手指、洋洋洒洒的酒水，草地噼扑的踏脚，在她的耳里、眼里犹如恶鬼。
她是？
月光透过猎人坐的枯木桩，莹莹地在她的脸上晃荡，照射出她惊惧而收缩不堪的眼瞳。
藤蔓绕制的锁链比玄铁冰冷，土壤也比以往坚硬许多。她所不认识的生物，在数小时前一脚踹到她的腹部，巨大的痛苦贯穿全身。
月亮在半空看着这一幕，呈圆形围着的猎人群，以及憔悴羸弱、捆绑在一边的女孩儿。
...好痛...
...肚子好痛...
她的手被牢牢捆在背后，手背与短臂的细长伤口还未干，半凝固的血块显乌红色。
她的眼睛睁开，是人们的小腿和皮靴，半张脸烫得发痛，篝火的火星不停地蹦跶过来。她稍稍抬眼，额头的某个突出物遮挡了她绝大部分视线。
这在普通人类来看是极其怪异，而在她本身来说早已习惯。
龙角。明亮光滑的额头，虽然现在被泥土沾染，仍然遮盖不住那个墨黑而澄澈的、如同宝刀、玉坯的龙角。
“真没想到，这次出来居然捡了个高级货，咱们这次真的发了！”
“老大，你打听过没，这种的大约收多少？”
猎人们的话她听不懂，语言不通，仿佛蚊虫嘤嗡烦躁而丑恶。
被称作老大的猎人坦着肚子，一口黑牙在咧嘴时仿佛冒出臭气。
“害，我也不清楚啊。至少比鸡狗要卖的贵！”
“呸！它们这种杂碎，在俺们村连畜生都不如！”
“不知道城里的老爷买它们干啥，人话也听不懂，还吃得多...”
...它们究竟在说些什么，是要把我吃了吗...
...好痛，肚子好痛...
狂欢继续中，却猛然间，整个营地被笼罩上一股沉重。气息浑重了几分，连篝火都熄灭了不少，老大手一抬，所有人立刻噤了声。
半躺在土壤上的她原本紧闭眼睛，汗水从睫毛渗出，此刻也是眨开了眼，惊疑不定地尽力远望。
有股气息在靠近，她感受到了。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猎人们心脏猛跳，女孩儿的后背也是汗毛竖起，龙角与额头连接处开始隐隐作痛。
“他妈的，什么鬼玩意儿...”
几个人嘟囔着站起来，抓起火把走到营地边缘。
没有人在那里。或者说，除了树木，没有生物。
猎人老大摁住自己的胸脯，眼神随着心中的悸动波澜起伏。森林一成不变，月亮和星群在原来的位置散发光热，然而这股没来由的重压快要让他窒息掉。
好安静。
安静地奇怪。
安静地快死了。
大口喘气、急促地回头往顾，手臂颤抖，肌肉抖动不停，这是圣洁所庇护的土壤，怎么会有鬼怪之谈！
“快、快把火点起来！”
“是、是！”
“快叫那几个人回来！”
营地中央的猎人慌了，开始展露灵魂深处的恐惧，对自然与未知的小丑般的滑稽淋漓尽致地显现出来。
人们说话间差点咬到舌头，火把也不小心被抖在地上。
人们焦躁的背影在女孩儿脸上忽闪，她感觉到自己的头发也在缓慢竖起，嘴巴不自觉地颤抖。
...这是什么感觉...
...心里好痛，比肚子还要痛...
她用力地挣扎了起来，嘶吼的呜咽和无名的语言不断从齿缝中钻出，藤蔓上的倒刺扎得她崩出眼泪，龙角在地上磕绊着，咚咚咚的沉重击打仿若心脏收缩膨胀。
“喂老大！它在动！”
“踢她一脚！别让她鬼吼！”
一个黝黑的身影冲了过来，随带疾风，迎面的是泥土糊底的皮靴。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皮靴冲向脸颊，腹部由于生理性恐惧再次阵痛起来，瞬间的绝望甚至让她叫不出声——
然而攻击没有落下。
一声清脆的噗嗤声过后，落下来的是血液。
血肉，模糊，鲜血如注，如果篝火重明，必定可以看到那猩红的光。这可比她手臂上的伤口严重许多。
她睁大了眼。
连带着皮靴，那条充满肌肉的小腿被砍断了！
“啊啊啊！！！！！！”
猎人倒下来，双手死命地捂住断腿处，手指犹如抽搐般扭动，在刚刚燃烧过的土地上来回翻滚，血液也随着飞洒到四处。
...好快，好锋利...
她扭过头，看向连带着血肉的皮靴坠落之处。草地血染，一旁，一把银色的小型匕首安静地躺在原地，只有刀锋处有星点血迹。
“蠢货！别乱滚！”
“快，几个人去看看！医生包扎！”
几个呼吸之间，人群乱作落水狗。远距离未知的致命攻击，使他们内心中的恐惧面开始无限放大。
断腿猎人重重地蹬开了所有前来帮助的同伴，他已经失去理智，脑海和眼瞳中开始泛出落幕的凄烈白光。
女孩儿倒在一边，看着痛苦得咧开嘴的猎人，他的口腔和牙齿都泛出了血液和白沫，威慑着她不断往后，用手臂在刺挠的草地上不断蠕动。
然而，腾空感蓦地传来。
苛扣入骨的紧锁感自后脖颈传来，整个身体犹如壁虎被死死按牢在猛虎的手掌中。
猎人老大粗重而暴怒的声音简直要渗透进每一分毛孔。
“你他妈，到底在搞什么鬼！！！”
对方的手指深深地陷入皮肤，触及骨头，身体快要裂开散架的疼痛愈加清晰。如此姿势下，被捆住的她没法抬起双手，也没法掰开他的大手尝试挣脱。
再这样下去，她会活活窒息，喉咙被硬生生碾碎。
...求，求求你放我下来...
...我，我呼吸不了...
两腿无力地蹬动，瞳孔逐渐往上偏移，眼中的世界被大半的黑暗覆盖，而上半的光芒也是清冷地直刺大脑。
就在此时——
【nz qredjovt nahid buuadujon，milf camlopo gulm pf nopo...】
一阵悠扬、宛如歌喉咏唱的呼声从不远处的森林中流淌而来，在空气中肆意挥洒，从每个人的耳廓、腋下、腰侧环绕旖旎。
凶狠的大手倏地松开，重力让龙角的少女重新归于地面，重重跌落的同时，所有的注意都被耳中的乐声吸引了。
...谁在说话...
...好好听，好温柔，像月亮一样...
猎人们统一地停止手上动作，连断腿的同伴也丧失了对痛感的暂时接收，他们凝滞在原地，目光自然追随着声音的源流。
【niof po nz dootsolmes，zeu tuilm domlapte...】
她抬起头，猎人们的背影在微弱地颤抖。和刚才的恐惧引起的战栗不同，现在他们是激动到无法抑制。
眼睛快要充溢水光，两手捧起快要合上了掌。内心的污秽似乎扫除一净，他们如同虔诚的信使，在真主的身前连屈膝弓背的力气也全部上奉了。
“是魔导术士...”
“祂，祂降临到我们身边了...”
在如此圣洁而盛大面前，刚才的一切阴暗与恐怖仿佛都不值一提。
在如此正大光荣、人类光芒尽显的存在面前，从始至终、自降世以来的一切不安和担忧都失去了严重的意义，变为了世界里的几粒细小灰尘。
获得了勇气、获得了尊严，因为猎人们、因为人类匍匐于祂的脚边，因为伟大的魔导术士永远用光芒照耀所有日照月辉无法临幸之处。
尽管现在，连其人的真身都未曾浮现，只要这个犹如圣歌的话语在传递，人类生息便不会停止对祂的尊敬。
“愿神圣的魔导术士永庇吾民！”
“愿神圣的魔导术士永庇吾民！”
颂唱的语句在所有人之间流荡着，在他们心中，这一定能够伴随月光、连同敬意回复到祂的心中。
而后，如同对他们的答复，歌喉再次展露。
【tif croleo nomeou...】
空气中发生了些微的变化，浓郁的雾气从某个方向传散而来，浑厚的泥土和芬芳气息在晴朗的明月夜空下从四面包裹进来，星光在氤氲的衬托下光芒尤为绚烂迷幻。
祂降临了。
这是世界对于祂的自然给予与绝对肯定。
大地是最初的生命，也是一切的起源，一定有种莫大的神灵栖居于地脉，在与伟大的魔导术士进行着悄无声息而无微不至的心灵交流。
不然，这周围的，如何不能称为神迹！
眼前的一切让少女陷入迷茫，这些生灵们对着某个方向的顶礼膜拜，完全显现于他们跪拜哭泣的行动中。泥土擦拭着猎人的膝盖，他们的眼里只有圣洁。
在这一切中，只有她抬起了头。她睁开明亮的瞳，好奇与渴望使她对这未知的歌者产生了追求的欲望。
然而，眼瞳中的画面，粉碎掉了这种原始本能。
【nz brroxt fyqloee！！！】
那是怒吼。
怒吼的声音来的如此迅速，伴随着空气被层层震荡开来，从心底往外摧毁身体的力量彻底席卷地面。
她看见了那个生灵。那个生灵漂浮在半空中，透明的发丝在阵阵风流中乱舞，面庞是无可置信的洁白细腻，双眼位置只有洞彻的白光，稍稍直视，仿佛连心脏都会被灼烧。
不仅仅是那个生灵，还有它手上的东西。
那个足以被称为武器的形状，显然是一把弓箭。一把通体玉光的弓箭，正在绷直箭弦，无数的箭矢在顶端尖啸发抖，蓄势待发。
它的手稳稳地捏住弦尾，目中白光透出猩红，所向正是少女和猎人的方向！
危险！
她猛然地挣扎，然而手腕被藤蔓死死勒住，头部也只能无力地在地上摩挲，感受草与砂砾的不适。
在如此威能下，她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信仰的人群匍匐在地，泣不成声。
噗！
一箭。射穿猎人老大的头骨，锋利的箭矢打碎了他的牙齿，带着浓淤的黑血从下巴处刺出，其人连惨叫都没能发出。
没人注意，没人在意，只有她目睹了整个过程。女孩儿的四肢下意识收缩为一团，眼前的一片都是地狱的火焰。
又是一箭。第二个人的白色脑浆被箭矢带出，后坐力致使他往后跌坐，双眼已然失去神色。
随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眼球迸裂，颅骨破碎，鼻骨塌陷，无一不是一击致命。那个生灵在让亡者痛苦变得短暂，仿佛死神的温柔。
噗！噗！噗！
一场血雨降临，月光变得极其昏暗，见证着那个生灵对普世的屠杀。
女孩儿想要尖叫，想要站立起身，想要去呼唤那些数小时前把她踢倒在地的生物们赶紧逃跑离开。事实是，她只能缩在原地，牙齿战栗发抖，连眼神聚焦都做不到。
惊悚的尖叫忽然自身后传来！
“啊啊啊！！！！！！”
“快、快跑！！！”
是刚才去外围查看状况的猎人同伴回来了。眼前的惨状令他们同样失去了理智，那名漂浮在半空的少女般的人物，双眼投射出令人骨寒的清光。
...它们能跑掉吗...
...加油，快跑...
女孩儿蜷缩着扭头，抱起希望看向逃跑的背影，却只听到耳旁的呼啸声。
没有拉弓的声音，却有箭矢飞过的破空声。竖直的箭身，明明正前方有树林遮蔽，却依然能够敏锐地找到方向。
奇幻般的箭术。
为什么，有鸟在空中飞？
淡青色的鸟，利爪擎住箭身，扇动翅膀，瞳孔与那名未知生灵溢散着同样的光芒，以极速飞向逃窜的人群。
噗！
毫无障碍，没有偏差，箭矢在飞鸟的指引下直直地戳入心脏。
猎人们被从背后贯穿，眼睁睁看着锋锐的箭尖出现在眼前，血液粘稠地坠落在自己的手心。
喊不出声，因为一瞬间就抵达了死亡的彼岸。
一段歌语，一张拉开的弓，一地被弓箭刺穿的尸体，一场被柔软的月光见证的杀戮。有人在迷醉中沉沦，有人在恐慌中猝亡，草木缓慢呼吸，等待下一瞬宁静到来。
——————————
待到血液的气息消散，已经是数十分钟后了。
女孩儿仍然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眼睛不敢闭上，牙齿发抖到失去知觉。
...它们都死了，被射死了...
...我，我也会死吗...
她站不起来，也没有勇气去看身后。那个两眼泛白光的神秘生灵铸就了眼前的惨剧，指不定自己就是它的下一个祭品。
踏、踏、踏...
脚步声自耳边传来，一下子让她炸毛掉，她尖叫出声。
“唔啊啊啊！！！”
“嘘！”
某个声音从和脚步声一样的来源处传来，不过和刚才的圣洁天籁不同，这个明显多了许多尘土气。
“卡拉屋里，乌、乌拉无！（你、你到底是谁！）”
女孩儿声音颤抖着发问，仍然不敢回头。异人种与人类的语言相互不通，此刻她显然失了阵脚。
“...嘟啦嘟，卡布如里。（你不用知道。）”
对方用同样的语言回复道。她微微惊讶，不禁扭头过去，只看到一声黑袍的身影从不远处的草地上捣鼓着。
看不到脸，能看到对方厌恶般推开那只断腿，把地上沾有星点血迹的匕首捡了起来。
“乌、乌拉住卡不齐？（你、你会说我的话？）”
“巴拉兰卡。（我什么都会。）”
对方转过来身，一下子和她对视上了。
女孩儿一下子发呆了。
那双原本泛出白光的眼睛，此时定定地看着自己。蓝色的瞳，深陷其中仿佛被星空包裹，只要稍稍投入注意，就仿佛被魔力牵引，欲罢不能。
白发隐藏在黑袍下，胡乱地垂在脸颊两旁，身体则是一概被衣物庇覆，看不出具体的身形和四肢。
“乌露纳里？（你是人类？）”
“加库。（不算。）”
人类的身体是具有美感的，女孩儿从小就听说过。这次如果不是好奇，偷偷从森林深处溜出来，也不会被那些粗鲁的人类抓住了。
黑袍少女手持匕首，面无表情地朝她走过来。
这个动作显然刺激到了置身于死亡海洋中的女孩儿。
“乌、乌拉多库立！得那露！（你、你要干什么！别过来啊！）”
黑袍少女没理她，径直走到了她的身旁。
...它要干什么，手里拿着那个东西，刚才把那个人的腿都给砍掉了...
...不，不要，对不起...
“利库呀利库呀利库呀呜呜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呜...）”
女孩儿仓促得哭了起来，而这个行为显然给黑袍少女带来了困扰。
她嘴角啧了啧，直接伸手，把龙角女孩儿拽住身后的藤蔓拎了起来，眼神冷冷地盯住对方。
“乌里撒呀弄卡托，德拉涂。（本来想给你解开，还是算了。）”
“啊——”
砰！
黑袍少女一松手，她便重新回到了地面，这次是侧身摔落。
...啊啊，原来是这样...
...对不起，我不闹了，别杀我...
她半低头，情绪再次低落下去，意识到面前的生物其实是射杀了那些人类的凶手后，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黑袍少女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她的心情，只是转身去拾捡那些充当武器的箭矢，一根一根地都收集到掌心里。
这个动作自然而沉默，似乎以前发生过许多次了。箭身上的血迹在少女的手心里微微一荡，便消失不见了，而之后那些箭本身也不知去了哪里。
啪啦，啪啦，啪啦。
金属和木质部分碰撞的声音，弯腰时黑袍与身体摩擦的声音，草地与皮鞋底摩挲的声音，明明和谐而细碎，此时却凸显出其人的绝对无情与恐怖。
她在不眨眼间射杀了数十个人类，面孔也是铁血般的毫无动容。
待到检查完毕后，黑袍少女转过头，似乎是想要招呼龙角的女孩儿说什么东西，却发现后者已经蜷缩成一团，呼吸逐渐平稳。
居然是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得昏过去了。
少女翻了翻白眼，走到刚才的篝火旁，轻声地打了个响指，火焰再次升腾起来，随后稍稍舒展身形，坐到了一段枯树枝上。
她望向女孩儿的方向，有些无语地把下巴斜靠到手掌上。
“为什么能这么安心地睡过去呢...”
银亮的匕首被她收进了腰间，森林伴随两人的呼吸慢慢沉稳睡去。满地的尸体似乎平常的草木般，在黑袍少女眼中翻不起一丝波澜。
只有在她注意到那些箭矢、那把匕首，以及那个躺在地上的龙角女孩儿时，世间最强大的观察者才能从她瞳孔里抓住一丝转瞬即逝的不和谐感。
——————————
待到女孩儿再次醒来，太阳已经悄然漂浮至头顶正上方。
昨晚的梦毫不安生。血雨，火海，雪暴，雷击，把她的梦境近乎搅碎，而她的身体也是被无数尖锐的利刺狠狠戳穿。
那双透射出耀眼白光的瞳孔，像日月交替般无时无刻不在闪耀，照射在身体上仿佛被烈焰灼烧。梦境中的她企图抱紧自己的躯体，冰冷的锁链却将她重重束缚。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记得，好多人死了...
感受到了身体的上下起伏，她睁开眼。
阳光下的第一缕视线，被一个黑袍的身形覆盖。稍稍向上抬起，可以看到那个生物蓝色的瞳孔和姣好的侧脸。
两个人正在森林中穿行着。
龙角女孩儿很困惑地盯着对方，过了半天才顿顿地道：
“乌灵咔咔图拉？（我们要去哪里？）”
“所里拉鲁。（你不用管。）”
“塔目，离她拉卡...（但是，你抓着我的...）”
“...”
黑袍少女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昨晚梦境中的利刺重现，心脏一瞬间被揪住一般，女孩儿立刻噤了声，只有手指微微发抖。
她想逃也逃不开。那个捆绑的藤蔓并没有被解开，此时那人拎着她，往她所不知道的地区行进着。
...森林的感觉越来越浅了...
...妈妈说，我们不能离开森林的...
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霸占了鼻腔，眼睛也模糊了起来。想起了昨天母亲还特意将自己头上的角擦拭的更加干净漂亮，此时的女孩儿眼眶都通红了起来。
...对不起妈妈，我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一滴眼泪蓦地掉落下来。随后是越来越多，然后连声音也抑制不住了，呜咽声在自己的耳边回荡着。
“里拉卡！（安静些！）”
黑袍少女的斥责从侧方传来，她心里又紧了紧，不敢偏头过去看，只能吸了吸鼻子，强忍泪水，咳嗽了两下。
其人的脚步声趋于平缓，和刚才赶路的急促不大一样。阳光照射在身体上的感觉更加温暖氤氲，而女孩儿的心里却趋于死寂。
她不知道对方会把自己带去哪里，那种冰凉的语气也不是友善的象征。想到昨天被人类踹到肚子上的一脚，连同腹部和心脏都在隐隐作痛。
...树木好少，我们是不是离开森林了...
...不行，不能问她，她会更加生气的...
仅仅依靠偏头来获取狭隘的视角观察，女孩儿只能看清自己这边的环境，草木确实变得稀疏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很有人类气息的路径和鞋印。
似乎是猎人们进入森林经常走的大路，而远处的人类交谈声音也逐渐变大，开始传入耳朵。
“今晚‘赶集’的货准备好了么？”
“差不多，就宰了几头牛——”
迎面而来的几个村民打扮的中年男人正说着话，眼看着大路对面，一位黑袍少女身形的人，提溜着手里的一个生物，脚速不太快地走了过来。
“我去，这是异人种？！”
其中一个定睛看了看远处被捆绑住的女孩儿，眼睛里差点迸出金光，手舞足蹈地拉住旁边的同伴扯了扯肩膀。
“是她...”
那个同伴没太注意对方手上的东西，只是定定地注意着那个黑袍少女。这两个村民长得极其壮实，对方的身材在他们面前犹如刚出生不久的婴孩，此刻却让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啊...她不是消失快一个月了么？”
另一个人显然也发现了，面色一黑，和同伴朝路边靠了靠，把大路给那位少女让开了。几秒种后，少女提溜着龙角女孩儿径直从他们身旁路过，连瞥都没瞥一眼。
“这女的你认识？”
“不认识，每个月都会在村子里出现，会拿些猎物或者宝物来换钱和食物。没人知道她是谁...”
“搞得神经兮兮的...”
两人最后深深地看了眼她的背影，还是毫不在意地扭头离开了。
这些人类说话的声音传入女孩儿的耳朵，她困惑的心思直接写在了脸上，然而想问又不敢问，只敢怯怯地偷瞄一眼黑袍少女。
对方面无表情，目标似乎十分明确。路边的装饰物逐渐多了起来，人类的身影开始随处可见，意味着两人已经正式进入到了村庄范围内。
...妈妈说，看到人类就得立马逃跑...
...但是我被绑住了，没办法跑...
...虽然这个像是人类的女孩子把我救下来了，但是她说话的样子也不像是好人...
龙角的女孩儿内心逐渐摆脱了昨晚的死寂，开始活络了起来，对周围开始产生了符合年龄段的好奇和畏惧。
...那是什么，瓶子里装的，是泉水吗...
...这些人身上穿的也是兽皮吗，感觉好好看，花纹好多...
然而，并不只是她对于人类社会感到好奇。
这是个相互的过程，一对多与多对一的交互。
小孩，妇女，男人，老人，不管是近处坐在屋子前歇脚，还是远处犁地编织躬耕，看着那位标志性的黑袍走入村落，都把目光集中了起来。
“那个是，异人种？...”
“对，对，看她头上长得有角！...”
“感觉挺漂亮的，和之前的那些都不一样诶...”
窸窸窣窣地交流声，在女孩儿的耳朵里犹如小虫爬行，让人想要立马掏一掏。她听不懂别人的交流，视角里人类的目光和神色也是半厌恶半惊异。
...他们的眼神，好像妈妈提到人类一样...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别人讨厌了...
然而，女孩儿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除了姿势不雅地被提溜着，不敢说话，也没办法动弹，她干不了任何事情了。
人类很容易被引起厌恶情绪，无论是嫉妒也好，丑陋也罢，对于未知事物的恶意在历史中也从未消失过。
猛然间，一阵低哑的尖叫传来，只听到空气中物品投掷的声音，下一刻，女孩儿的头部便遭受攻击。
砰！
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正好砸中了她的耳朵边缘。
“这傻孩子，在干什么！”
一位农妇火急火燎地拎起自己孩子的衣角，有些抱歉地望着这边，使劲地往屋子里面挪。
“老师说过，异人种都是怪物！我要——”
“你要个屁你要，给老子闭嘴！”
黑袍少女自刚才地石头砸过来之后就停止了步伐，脸朝着小男孩的方向，看不到表情变化。
“对不起啊，这个……”
农妇把孩子关进去之后，缩着手十分愧疚地向黑袍少女道。然而她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少女，只能咕哝起来。
“我…这孩子太调皮了，你的那个东西，没伤到吧？”
农妇手指向龙角的女孩儿。在她眼里，这个异人种确实就是黑袍少女的所有物。
对方摇了摇头，低下头，朝女孩儿问道。
“尼库如？（伤到没？）”
那个石头不大，对女孩儿的身体倒是没有造成伤害。她抿着嘴，忍着想要哭的冲动，却还是呜咽着说：
“拉里。（没事。）”
就仿佛被别人踩在脚底下，没有一点点尊严可言。尽管她尚年幼，对于别人的情绪感受不可能注意不到。
黑袍少女得到了回答，便不再管她，再次无事发生般朝前面迈步，紧抓住女孩儿的力度也没有丝毫改变。
——————————
村庄不大，不过现在却十分热闹，大包小包的东西捆扎在路边，老年人们围坐着唠嗑，农田里面也难得清闲地空无一人。
今天是一月一度的“赶集”日子，会有城里的马夫和管家队伍来收购物资。
同样的，村子里的一些大型作物、生产基地，也可能和城里的大老板达成新一轮合作。
村长坐在村正门口，森林就在不远处，每次马车队来的时候都有专门的镖师护航，防止野物或非法的猎人团体袭击。
“居然到现在还没到…”
村长身高不高，但是胡须茂密，看样子也算上了年纪，两眼炯炯，在村子里称得上见多识广。
“那个，大罗，黑袍少女又来了……”
负责传话的小伙计面色有些复杂。
对他们来说，神秘的黑袍少女提溜着一个完全不知危险性的异人种在街上大摇大晃，搞得她所在的区域，村民都没人敢靠近，只敢远远地看。
“我听说了。她还带了个异人种对不对？”
村长头也不偏。
“对！额头上长着角的，看上去就凶的不得了！也就是达斯克家的那个男孩儿不怕死，居然还敢拿石头去砸！”
说起那个场面，小伙计都下意识打了连个哆嗦。要是那个异人种被惹怒了，直接开始杀人了，村子该怎么办？
“是她带来的话，我们不用担心……”
村长倒是一点不在意，反倒是觉得小伙计的模样有些滑稽软弱了，不由得拍了他脑门一下：
“你他妈都二十五了，还怕这些疑神疑鬼的东西？！跟了我五年多了，死性不改，还不如人一个五岁瓜蛋子胆大！”
“但是，那个黑袍子，我们连她到底是谁都不清楚…每次都放任她进来村子，我是真的很担心，要是出了问题该——”
“你他妈再说，我把你嘴皮子给你撕喽！”
村长脸色越来越黑，简直要一巴掌把他扇翻在地上。好的话不说，净说丧气话，任哪个老年人都会不愉快！
“对不起对不起！我先滚了——”
小伙计忙不迭离开，却在不远处地时候又悄悄回头，提醒道：
“那个黑袍子已经到旅馆了，还是老地方。大罗，你还是赶紧去吧，我害怕到时候她等急了——”
“等急了咋了，能把我吃了不成？！”
“是是是！我先走了！”
他一溜烟跑了，那个模样倒是把守村的士兵笑得不轻。原来这村门口一直都有人看守，算是城里的军队派遣下来的苦力，每次只有达成了任务，获得当地村长同意才能回归。
“村长，你还是消消气，那家伙就那屁样子了！”
“呸！好好给我把路看着，马车队一到立马打铃，我得去——”
说到这里，村长还不至于老花的眼睛顿了顿，恶狠狠的语气小了不少：
“去处理点事情。”
“是关于那个黑袍的女性吗？”
士兵立马猜出来了。刚到这里没多久，森林外围几乎所有的村落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怪谈，这里的那个黑袍人就算一个。
他对这个颇感好奇，此刻也是巴不得知道点什么。
老村长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好好地看门，别关心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要是想早点回城里，还得过我这一关！”
“我这不正在岗位上吗……”
——————————
旅馆的下面摆着几张桌子，供来往森林的客人们享用餐饮。
然而此刻，黑袍少女坐在角落里，一边的地上躺着被捆住的龙角异人种，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只能挤在窗户和门口外往里面探。
旅馆老板在柜台后面，一边擦着器皿，一边忧心忡忡地盯着那位不速之客。
从刚才提溜着那个怪物、大踏步走进来之后，黑袍人什么也没点，就干坐着，时间已经几近日落了。
不知道是何等定力，坐在那里几个小时，连姿势也不带动一下。偶尔会用听不懂的语言说一些话，似乎也是在和地上的那个怪物交流。
“村长，快点来啊。我的生意哟……”
数小时前，几个客人看到黑袍人的身影，立马吓得屁滚尿流，账都没结清就跑掉了。
现在，知道了那个神秘人甚至能和未知的异人种交流，旅馆老板看向对方黑袍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疑惑。
会不会，这个人也是个怪物异人种，只是用那个黑袍把自己身体给挡住了？
正思考着，从大门处忽地传来大喊。
“都他妈围在这里看什么，看**下崽吗！”
村长长满胡须的脸貌从挤挤攘攘的人群里出现，推搡着开始朝旅馆里面挤。可以发现，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口袋，里面传出哗哗哗的类金属碰撞声。
“啊，大罗！”
“村长大人……”
“她这回带了个异人种过来，村长你一定要小心啊！”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朝他说着话，有叮嘱他小心的，有询问他到底怎么回事的，也有盯着他手里的口袋看个不停的。
“都闭嘴！都闭嘴！全部滚开，不要挤在这里，马车队要来了，你们的货都整理完了没！”
老村长心直口快，逮到人就骂，此时也是挥手轰散人群。
村民们倒也知趣，现在村子里面唯一可以和黑袍子打交道的人来了，他们也没有什么逗留的必要。
反倒是说，现在“赶集”的日子里面，没有什么可以和自己家里面又换到几枚金币来得踏实的多。异人种什么的，在他们心里还比不上一袋下个季节最畅销的农作物种子。
村长眼瞅着人群散干净了，又冲出去撵走了几个好事围观的年轻人，才重新回到旅馆，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唉，最近的人……”
大大的叹息，手里的袋子此时显得分外沉重。他定了定神，转过头看向角落。
黑袍少女坐在那里，从嘈杂的一开始，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变化过，也从未将视线投向过这边。她安静地坐在那里，竟然有种化身雕像的错觉。
老村长摇了摇头，捏了捏钱袋子，确保里面的容量足够，才缓缓地靠了过去。
“你这次带来的，是这个东西？”
语意是在指向地上的龙角异人种。
女孩儿从刚才开始就在轻轻发抖，不知为何那些人类变得十分地闹腾，又不知为何全部都安静了下来。她不敢回头，视野里面只有桌子腿和少女的黑袍下摆，而对方只询问过自己一次饿不饿，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了。
“是。能卖多少？”
黑袍少女说的话她听不懂，不过可以大致判断是人类的语言。
…是在说什么啊…
…在说关于我的事情吗…
“这个的话……容我冒昧地问一句，这个异人种，你是在哪里捕捉到的？”
“这个你不用管。我只要钱和食物。”
老村长见状，朝旅馆老板使了个眼色。对方做了一个搞定的手势。
“钱就装在这里面，食物也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说——”
刚才气势汹汹的老村长，此时面对着这位黑袍少女，却字字斟酌。
“只是说，这个异人种，可能确实有点困难。想问问，你还有没有带来点别的？”
“困难？”
黑袍少女的语气变了变，偏过头来望向村长，一双无表情的蓝色眼瞳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对。异人种，以前城里的贵族倒是有在收，是做仆人用的，不过已经好多年没有听说过了。”
“仆人？能和我详细说一下吗？”
黑袍少女似乎不知道这个东西，而村长摸了摸胡须，眼睛一眯，倒也开了话匣子。
“当时的贵族们有专门培养幼年异人种的机构，因为这种生物虽然长相怪异丑陋，但是心性温顺，身形类似人类，也具有语言的能力。
“异人种在长大后也是拥有着比之常人更强装的体魄，做些脏活累活也不在话下，在调教好了之后，甚至可以通人语，可以算是最为忠实的一种宠物。
“不过在我们这种乡巴佬来看，养个丑八怪，还多了张吃饭的嘴巴，真就浪费粮食和时间。更不用提现在开始出现异人种袭击人类的事故，所以养做奴仆的事情也很久没有提过了。”
说到这里，老村长看向龙角女孩儿的眼神越发复杂，语气也是很不情愿：
“现在异人种没有市场了，不可能会有贵族出价要他们的。不过——”
“不过什么。”
老村长突然蹲下，伸出手来，硬生生钳住了女孩儿的下巴，用很大的力气把她的脸给扯了过来。
这个动作吓得女孩儿不轻，她想要挣脱，努力甩动头部却无济于事，手脚也都被捆得严严实实，只能呜咽出声。
“乌...拉鲁...尔，乌库一...（你要干什么，求求你放开我...）”
…这个人类在干什么…
…力气好大，下巴好痛，求求你轻一点…
然而村长并没有理会她的话，沉默地打量了一番女孩儿的脸，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女孩儿的一切举动、说的话语，在他眼里就像一条鱼在案板上翻腾，而没有一位厨师会在意食材疼不疼。
黑袍少女在这过程中始终一言不发。她在等着老村长给她一个回复。
“这个异人种生了长好脸。如果这张脸放到我们村子里，也找不到几个女娃娃生的那么俊俏了。”
黑袍少女的脸沉了沉，不过旋即恢复了正常，开口道：
“这种的，城里面会收么。”
“不一定。如果红店子里能把这个角给处理掉，或许能拉到客人。但是就算锯下来，额头那里也会有个圆印，多丑。”
“你就给我说，能不能卖。”
黑袍少女语气微微不耐烦，老村长倒也见识过大风大浪，只是稍稍沉思了一会儿，道：
“按照红店子的价位，可以。”
红店子，是村长见少女避嫌所说的，妓院的别称。对于风流场所，没有雅称，里面的人们都是失魂落魄的。
“那好，成交。过几个月我会再来。”
“行。塔塔诺夫，把食物口袋拎过来！”
老村长长呼一口气，每次和这位黑袍少女说话 就像打仗一般紧张、小心翼翼。一边，始终等候着的旅馆老板看到交易达成，也是暗自窃喜，把柜台后方打包成一大捆的食物口袋拎了过来。
“就在这里了...”
他不敢多说话，只是放下了就立马离得远远的。黑袍少女并没有在意他，伸手摸了摸地上的口袋，道：
“钱有多少？”
“原来我以为你还带了点别的。如果只有这个的话...”
老村长皱了皱眉头，心里稍稍计算了下，从口袋里摸出来几枚金币。
“可别嫌弃，这个东西现在算是垃圾货了！说不定，卖给老婆子人都不要。”
黑袍少女接过金币，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手提起食物袋子就要离开。
脚边忽然传来声音。
“乌古鲁姆？（你要走了吗？）”
女孩儿倒在地上，眼神里是对方即将离去的背影。一旁，村长狐疑地盯着她，完全不知道她在说着什么。
但是听到这个呼唤，黑袍少女离去的步伐还是顿了顿。
“卡。（是。）”
没想到能从这个少女嘴里听到同样的语言，老村长大吃一惊，稍稍往后挪了挪。旅馆老板也在给他使着眼色，两人一时间有些慌张。
龙角的女孩儿可没心情在意这两个人的心理活动了。
“卡库诺珐拉，徐特拉乌？（可不可以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她的身体在逐渐苏醒，一种对于外界的感知终于重新归于体内。这是在刚才，在旅馆的地板上再次睡着数个小时后的变化，这让她鼓起勇气去向黑袍少女提问。
“...”
听到这里，对方忽然不走了。少女放下袋子，转过身来，有些疑惑地盯着地上的女孩儿。
“乌拉卡塔里？（现在才问？）”
“达拉，苏鲁立卡，奴无苦...（感觉你之前好生气，我不敢问...）”
噗。
一声轻笑。
不是老村长，也不是旅馆老板，更不是女孩儿。黑袍少女极其少见地撇起嘴角，眼神带上了一丝笑意。一时间，场面微微凝滞了。
“塔，立卡？（我，生气？）”
“...啊，卡...（啊，是的...）”
面对着那个似笑非笑的面庞，女孩儿的血管都在发紧。
“乌库死塔拉西亚嘛乌，塔拉希图。（你还真奇怪啊，到现在都在想着我的事情。）”
“拉、拉素...卡卡图拉，路啦苦苦西...（不、不是...妈妈给我说，不要惹别人生气...）”
听到这句话，黑袍少女的笑容消失了。她眯起眼睛，在女孩儿的脸上扫了一遍，从眼神里读不出一点情绪。
“那个，你可以...和她交流，是吗？”
时间静止了片刻，居然是旅馆老板忍不住好奇，出声问道。
老村长眼睛大睁，推搡了他一下，还没来得及呵斥，黑袍少女冷冷地打断道：
“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
老村长有些后怕地看着黑袍少女，嘴唇动了动，还是说道：
“还是请你快走吧。马上城里的马车队就要来了，我们的村民有些不太希望你和他们撞上...”
言外之意就是，你的出现其实打扰了我们。如果不客气的话，我们也不得不采用强制措施，让随行军队赶你走了。
“我马上就走。”
“嗯...”
一道月光蓦地从旅馆上方照射下来。天窗打开，夜幕降临，同时村庄门口的铃声由远而近，意味着城里的马车队无论如何已经抵达。
她得走了。无论刚才那个女孩儿的话语有多么触动她，她也有自己的事情在身。此刻就算那位女孩儿在地上，用多么疑惑而乞求帮助的眼神看向周围，她都不能再插手了。
“咕咕啦，斯努库若...（你还没回答我，这是哪里...）”
“思露，卡酷卡...（抱歉，再见了...）”
白发从黑袍帽中散落，她伸手推开旅馆的门，门外没有什么村民围观。毕竟马车队已经到了，每个人都急着去换取金币和物资消息。
和昨晚的血夜一般无二的月亮盘旋头顶，而昨晚的歌声也不会再度响起，那如同天籁般的、魔导术士的低吟，至今也模糊在了女孩儿的心里，伴随着目送黑袍少女的离开而埋藏到内心的最深处。
那一曲俘获了女孩儿心灵的话语，每一晚都会出现在她的梦呓、她的思绪、她的不成熟的遐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