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飞的阡陌上,男子从褐色的大衣里掏出两个“暖暖宝”,裹在他颈上那一圈又一圈的厚围巾正被拉扯着。
回头望了望,身后并没有人。
刚走过的积雪上尽是自己的脚印,它们显得是如此地沉重。从他人的角度来看,男子那寒缩起来的肩骨无不在彰显着他需要温暖。
此时此刻的他明白————他需要爱。
——是这样呀~
……
用脚踢开路旁一堆厚厚的积雪,他选了个稍微平坦的地上坐下,就这样靠在别人家门前。
孩子们好奇着,纷纷前来围坐在陌生的他面前。
见男子毫无抵抗,孩子们便靠地更紧、更近,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可潜意识还是促使他不停说着嘴边的故事。
即便已经饥肠辘辘,即便已经折胶堕指,即便眼前的视线已经越发模糊……
——————————————————
《彼女终究离家出走了》
“彼女”是日文里的汉字,发音为ka-no-jio(かのじょ),意指汉文里第三人称的——“她”。
彼女小名小奇儿,今年八岁,还在懵懂摸索着周遭的年龄。
“爱……到底是什么呢?”
仅仅八岁的彼女,就已经接触到“爱”这一深奥的词汇。
关于这点,也得拜彼女的一位青梅竹马所赐,彼男小名司,今年十二岁,比彼女大了四年,所以见识的东西自然也比彼女多得多。
彼女的性格人如其名,是位好奇心非常旺盛的女孩,甚至成为了问题所在。而能满足其好奇心的,正是彼男。
彼男时常会告诉许多彼女不晓得的事情,甚至超过彼女提问的问题,以至于让彼女不再提问,就只是静静地听着,让彼女知道这世界远远不仅如此,它要更浩瀚、更美丽、更神奇。
这天,学校里的老师给大家布置了一份家课,题名为——《爱》
“同学们,要知道“爱”是分为许多种的,举个例子:老师因为爱你们,所以才给你们布置那么多功课,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用功读书,将来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讲台上的老师说完,迎接她的便是讲台下一致带有懒音的:“明——白——了~”
这是彼女第一次接触到“爱”这个词汇,脑中浮现了许多关于“爱”的疑问。不过现在的彼女想了解或许还太早,它对于彼女来说,还过于陌生;却又如此熟悉。
彼女对它并没有一个概念,认为“爱”或许就像老师口中的,仅仅是希望别人能够好好用功,取得好成绩,将来成为栋梁,为此才要布置许多功课,责骂人。
……
“爸爸爸爸!老师说“爱”就是希望别人能够好好用功,所以我现在要给你这份功课做,这样爸爸才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宽敞的客厅里,女儿正对着躺在沙发上的父亲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得出的见解。
父亲回过神来,慈祥地笑了笑,起身摸摸女儿的后脑勺,温柔地为其解释道:“傻孩子~爱并不是那样的,爱可以像爸爸爱着你和妈妈一样,所以才会出去努力工作赚钱养你们~”
彼女认真地分析了父亲的话后,转身跑到厨房,站在灶台前的是位穿着围裙正忙着准备一家人的晚餐的女人。
彼女一把扯住母亲的围裙,母亲意识到了,连忙放下手头上的活,关上炉灶后蹲下身子好让视线能与彼女对齐。
“宝贝,怎么了吗?”
“妈咪!爸爸说爱就是希望家人能够开开心心,所以才出去赚钱钱给我们用,这样的话……我也要出去赚好多好多钱钱!”
母亲听后,喊住坐在客厅里的父亲,而父亲则回过头,邹起眉头摆出一副“我可什么也没做啊?”的无辜样。
见女儿正急迫地等待回应,母亲赶忙解释道:“宝贝~并不是那样的,爱的确分成许多种类,这世界上许多事情都能与“爱”扯上关系,至于你想要得到的答案,恐怕得由你自己才能想到。”
“唔……听不懂…那妈咪能举个例子吗?妈咪的爱是怎么样的?”
女儿突然这么一问,自己也开始变得有些害羞:“妈妈的爱……就好比爱着你一样!所以妈妈才会那么辛苦怀胎十月,含辛茹苦地把你抚养长大啊~”
母亲很满意自己的回答,但彼女并不能了解其全部的意思,通过再一番的分析,彼女得出了:“难道爱就是要生下宝宝并照顾他什么的!?”这样一个结论,一脸羞红地跑上二楼躲进房间。
……
入夜,有颗沐浴在月光下的巨树,树身的旁边便是彼女房间的窗台,月光透过层层树叶,再经过窗纱抚摸房间。此时的房间,正不断回荡着母亲的朗读声,那美妙且温柔的一词一句正努力安抚着彼女,带着彼女穿过一道道美好的童话故事进入梦乡。
“就这样,公主终于放下了自身的特别,不再因为别人的流言蜚语而饱受折磨,不再顾虑自己身边有没有朋友,并且牵着王子的手一步一步走向星空……”
“妈咪……公主她……真的能放下吗?”
“宝贝,那是一定的,咳咳~让我接着说完先吧。”
“嗯嗯~”
“公主与王子在星空中找到了一颗心形的星球,并在那里得到了真真的自由,更知晓了何谓真真的“爱”。
从此以后,公主与王子在那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
故事读完。
望向已经闭上双眼的女儿,母亲凑向前偷亲了下彼女粉红的脸颊,轻声说道:“晚安,宝贝。”
……
“啪。”是书本关上的声音。
“踏踏踏……”脚步声,而且声音在渐渐变小着。
“吱呀呀……”这是门被轻轻关上途中的声音。
“碰。”关门了。
“咔嚓。”锁门了!耶!
“刷!”的一声,彼女立马翻开棉被起身,确认好房间里只有自己后,彼女还是不放心地轻步走到门前,确认好外面是否完全没动静了。
已经确定了父母不会再进入房间,彼女开始望向窗外那颗大树,直勾勾地盯着它。
盯——
盯————
盯——————————
“呀吼~”
一位男孩突然冒出,正趴在其中一只粗大的树枝上与彼女招手,彼女看见后,也跟着兴奋地挥挥小手。
两人仿佛已经经历过这件事数千遍般,少年熟练地接过彼女的小手,一把拉住她并抱到树上,两人就这样在树枝上并列坐着。
“哼哼哼~”
“哼哼哼~”
两人嘴里哼着的是一段他们自创的旋律,每每来到这颗树上“幽会”,他们必先像这样一边哼着曲子,一边有规律地晃动着悬在空中的双腿,呆呆看着星空。
彼女很喜欢与彼男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因为只有这时候,两人才能够贴得如此近距离,无需顾虑其他人的阻断,肩并肩地畅聊一切,从弱小的心灵,到偌大的意志;从渺小的世界,到浩瀚的宇宙。
“你听我说哦!今天我在爷爷的地下书库找到了关于世界的真谛!那里隐藏着许多人们还未曾知晓的知识与文明……”
“嗯嗯~”
“明明我都已经找到证据了,但就是没有人相信我……今天在学校里还是依旧惨烈呢~为什么人们就是不愿意相信我们是能够飞的呢……”
“嗯嗯……”
“还有啊……”
彼男每天都会像这样,在过了睡眠时间偷偷和彼女在这颗树上“幽会”,然后把自己在这一整天里所经历的趣事、所探索的事物、所发现的世界……听上去有那么些傻里傻气,却又有那么些引人入胜。至少它们在彼女眼中是多么闪耀的存在。
彼女从不会去在意它们的真实性,虽然脑海里有无数个疑问,但彼女不会说出来,因为彼女相信着它们都是真的,包括彼男。
“呐……司哥哥……”
在疑问被提出之前,彼男原本已经停止了话题。而彼女的一句话让大树上的虫子们再也不发声,好似被谁命令了似的。
“嗯?”
“爱……司哥哥的爱是什么样的呢?”
这一问,便问倒了彼男,一直以来彼女的口中就没有哪次的提问是能难倒彼男的,但这天终于还是来了……
————爱是什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彼男此时心里正犹豫着,一方面是不想让彼女失望,一方面是自己从未探索过这区域,不忍心误导彼女。
“爱是……名词。”
“呃嗯?”
“对对,爱是…名词,也是……形容词,同时也是动词……爱也可以是数词、量词、拟声词。爱分许多种类,包括爱情、友情、亲情。爱是……”
————所以爱到底是什么呢?
“司…哥哥?”
彼男突然陷入沉思,停下一秒前的滔滔不绝。
“说实话,我不太清楚爱是什么。说白点,问一个没有“爱”的人,自然得不出什么好的答案……”彼男的话卡在一半,但看见彼女脸上稍微有些垂下的小嘴,于是很快便调整回状态。
彼男似乎想起了些什么,那是发自内心的,从来不撒谎的情感。
“虽然我不清楚真真的“爱”是什么,不过我可以举个例子。”
“嗯~尽管说来听听~”
“大概……就如同我爱着你那般,不希望你再次受伤而一直努力着吧。”
彼男的神情一下变得认真起来,同时那份认真也快速地传达给了彼女。
“你看……毕竟我也不太了解这些,但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寻找那答案啊~”
随着话音的下落,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上升了几摄氏度,以至于两人的脸上渐渐涨红起来。即使不太清楚那句话的意思,他们依旧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其中的含义。
过了数秒,彼女的表情不再愕然,而是将嘴角向上扬,直至露出那张平凡无比的牙床。
“嗯嗯!”依旧是那声肯定的回答。
彼女笑起来了。
只不过,彼女这次笑得比以往更幸福了。
“滴滴……”的声响,那是从彼男的手表里发出的,代表着午夜十二点的到来。
彼男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马上反应过来,连忙牵起彼女的小手:“对了!都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动作得快点了!”
彼女还不在状况内,只见彼男只是灿烂地笑着,凑进彼女的鼻前轻声道:“没事的,我马上就带你去寻找我们的容身之处~”
那份安心从不知名的角落里全部涌来上来,空洞的心一下子就被填满了。彼女已经大致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彼女并没有作出任何反抗,就只是任由着彼男带领自己。
“那么,在我倒数三声之后,就准备好咯~”
“嗯嗯!”
————三……
——————二……
————————一!!!
两个孩子双脚用力一蹬,后一秒脚跟已经悬空,身体却轻如鸿毛般飞了起来。
“唔哇啊啊啊~”
“怎么样?这下子相信我说的了吧!”
“我一直都是相信着的哦!”
渐渐地,两人慢慢步入云中,在那里看见了彼男曾经分享过的一切。
七彩的独角兽啦……
会飞的大象啦……
有翅膀的海豚啦……
十二个小矮人驾驶的海盗船啦……
八道色彩的彩虹啦……
两人持续飞了很久很久……经历了很多很多的旅行……探索着他们想要的“答案”————何谓“爱”。
来到一颗心形的星球上,两人决定坐在上面歇会儿。
“司哥哥,我们接着要飞到哪里去啊?”
“嗯~我想想……就到爷爷的书里提及过的“天国”吧!听说那里是宇宙中最美丽的地方,在那里一定能找到我们想要的答案!”
“嗯嗯!”
相信这趟旅程,两人的手将永远不再分开。
——就这样,彼女终究还是离家出走了。
——————————————————
……
……
……
迷糊中,男子的意识渐渐回复。
很温暖。
似乎有着什么暖暖的东西包裹着他全身,让他在这般冰天雪地中能寻获一丝暖意。
手里似乎还握着什么玩意儿。
男子忘却了先前所发生的事情。闭上的双眼,眼前的黑暗无法让他确认,所以他睁开了眼睛。
只见裹在自己身上的,是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棉被,手中拿着的是一包又一包的饼干以及糖果。
“哈哈!原来如此啊~”
……
待东西已经吃完后,男子环视下四周,所见之处已经不见人影,对于没能向他们道谢,他深感遗憾。
于是他准备起身到附近的树下取根树枝,接着回到刚才躺着的门前旁边,在那积雪上用树枝刻下几只字。
————深く感謝しております。
男子已经恢复,但路还得继续走、旅程还未抵达目的地、故事也还未曾结束。
不过至少,天空已经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