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跟斯塔克.豆子结伴,到外头去见见世面。”
亚德克家门外,圆桌围着亚良裹、豆子、米拉,还有整个上半身都缠着绷带的亚德克。
当阿甲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亚德克和亚良裹的脸上骤然浮现出复杂的表情。
“你说你要和斯塔克.豆子结伴到世界去闹个天翻地覆?”亚良裹的眉毛挑得老高,惊讶得异常认真。
“如果不是这个意思,那到底要说什么还不快给我说清楚!”亚德克对着阿甲大吼道,尽管身体还未完全康复,气力倒是没有半点减少。
阿甲撅起嘴,一脸难以掩饰的紧张:“没错,这次你们没有听错,我下定决心要和斯塔克.豆子到处去旅行,但没有把世界闹得天翻地覆那么夸张。”
阿甲紧张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撅嘴,算是坏习惯吧。
阿甲这个反映情绪的细微动作,让亚德克不由自主地想起很久以前,第一次请还是个小不点的阿甲喝羊奶的时候,阿甲那个可爱到不行的撅嘴表情。
可自从那次以后,这十年以来,阿甲的脸上就没再出现过这样的表情。亚德克对此非常清楚。
“帮忙移山这种事,只是你为了报答我养育之恩的举动而已吗……”亚德克心中默默自叹,对自己的儿子亚良裹所谓的“用自己的实力让人们知道格纳德大陆的强大”这种事觉得很自以为是
……但其实真正自以为是的人是自己啊。
——十年来居然自以为阿甲帮自己进行计划帮得很开心很有成就感……
“什么啊?”豆子一脸诧异:“这种事不是应该先和我说一声的吗?”但没有拒绝的意思,对他来说,追逐武尔卡诺.琼斯的路上,有人陪伴还算是不错的事。
亚德克看了看阿甲,故作严肃地问:“你走了,我的移山计划怎办?”
“啊?移山计划?”阿甲睁大双眼,不解地问:“山上没有山贼的事实不是已经由中将向村民宣布了吗?已经没有必要继续移山计划了吧!”
对阿甲来说,不论移山计划还是什么,只要是亚德克的事,自己都应有一份责任,这是对亚德克请了自己第一杯羊奶开始,十年来不断累积的恩情的一种不可推卸的报答。
但继续已经没有意义的计划,阿甲觉得必须得到一个充分的理由……就算阿甲心中那份对于报答恩情的强烈责任感,根本不需要理由。
亚德克露出愤怒的表情,冷冷地说:“你不是以为这样就不必移山了吧?”
亚德克此话一出,就连亚良裹都吓了一跳:“老爸,你……?”
“……”阿甲疑惑地看着亚德克,委屈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原本以为至亲的家人会为他终于找到人生目标而开心并且表示支持,可现实情况却大大超出阿甲的预料,让他哑口无言。
“你想像我旁边那个笨蛋一样吗?”亚德克干笑了一声,说:“你瞧他在武道会待了多少年,现在仍是一事无成,什么震撼世界?别笑死人了。”
“喂,死老爸,你这样说未免……”
“哈哈哈哈幸好这小子一事无成后还有海弗罗斯山上这个老家可以投靠,不至于沦落成丧家犬……”亚德克笑得毫无顾忌。
“喂喂!我还是黑钻武道会的现任会长啊,什么一事无成?”亚良裹愤愤。
亚德克看着阿甲,继续说:“但若是你的话,一事无成后发现自己是个孤儿没有家可回,到时候不要指望我……”
“少罗嗦!就算我沦落成丧家犬,也不会再回来这座狗屎山上!”
阿甲大吼,眼泪竟不争气地喷了出来。
——什么孤儿啊?我还不算是这个家的人吗?
亚良裹推了推眼镜,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阿甲用这种声量和老爸说话。
而亚德克,半点诧异也没有,似乎毫不在意阿甲激动的反应。
“世界的严苛并非你所能想像,如果没有做好从此再也不能回家的觉悟,在生死关头之际忽然想家……”亚德克心道:“那样可是会死的啊!”
亚德克看着面红耳赤的阿甲,不忍地试探着阿甲是否已经对自己选择的路做好觉悟。
毕竟年轻时曾流浪过许多国家的亚德克,非常明白死神最爱接近的人,就是那种无法贯彻始终的人。
所以必须确保阿甲已有所觉悟。
这是身为监护人,或者说,身为父亲,对儿子的最后的家教。
而这种刺激性的试探,是不是让爱子做好最后的觉悟的最佳妙方,亚德克这种粗人当然不知道……
亚德克绝对称不上是个称职的父亲,但他对儿子的爱,却是旁人无可置喙的。
“居然跟我大声噢?”亚德克豁然站起,全身肌肉瞬间膨胀,把白色的绷带都撑破开来,裸露出红色血迹和黄色药斑交杂融洽成一块一块的上身:“我就是没揍过你,你才会那么放肆啊!”
在场的人见状,全都惊讶得哑口无言。
“竟敢恩将仇报,真是气死我了!”亚德克忍着剧痛,冲上前往阿甲的肚子狠狠地揍了一拳:“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噗!”阿甲口喷血水,吃痛:“老头……?”
“斯塔克.豆子!”亚德克将阿甲整个扛了起来,粗着嗓子说:“要走便走!把这家伙给我带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到他!”
原本正不知所措的豆子,即刻将旅行包背上,应声道:“是!”
米拉也识相地站起,准备拔腿离开。
“一天只可以用一次的力量——”亚德克高高地把阿甲举在空中,震天巨吼:“现在要用在你身上了喔!阿甲!”
豆子已经拔开步伐,跟在米拉的身后,朝山下疾跑。
“……呜!”阿甲的脸上,早已爬满透明晶亮的泪水。
刚被轰了一拳的腹部很痛,但阿甲内心的痛已经完全把腹部的疼痛覆盖掉。
“不幸变成丧家犬的时候……”亚德克使出浑身力量,把阿甲当成土块,朝豆子同米拉奔去的方向,重重抛开。
“记得回来呀,阿甲。”
亚德克心道,脸上热热的。
是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划天而过的长啸。
“着!”豆子跃上空中,伸手接着姿势乱七八糟的阿甲。
然后落地。
“呜……记得回来呀……”阿甲着地,然后很快地跟上豆子和米拉的脚步:“老头一定是要这样说的,一定是的……”
豆子看着阿甲,笑道:“虽然不是亲身的,但亚德克对你的温柔,连我都体会得到喔!只是做法有点奇怪而已……”
“而且这样不是让阿甲更想家吗?蠢材!”米拉默默地看着泪汪汪的阿甲,心想。
“你呀……”豆子拍了拍阿甲的肩膀,说:“要继承下来。”
“?”
“要继承下来呀,那样的温柔……要继承温柔。”
“一口气离开库卡村吧,直接朝赏金猎人学院去。”米拉。
“赏金猎人学院?”阿甲挑起眉毛。
“嗯,一起去当个了不起的赏金猎人吧!”豆子莞尔。
就这样,三个人跨着相同节奏的步伐,朝下一个目的地奔去。
B.H.赏金猎人学院。
□
“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海弗罗斯山上,亚德克老头的哭声大到连库卡村的村民都听得见。
“你这个笨老爸!”亚良裹脱下眼镜,擦掉眼泪:“舍不得不会把他留下噢?真搞不明白你们这些死大人脑海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身为“哥哥”的他,对实力早已超越自己的“弟弟”,可是抱着很大的期望的。
——见见世面……吗?世界可是很大的!
“住口啦!人家可是很想念阿甲的呜!”亚德克带着哭腔吼道。
但他没有遗憾,对于阿甲,他没有遗憾。
反正男人就该往世界上去闯荡,只要做好了随时丧命的觉悟,便肆无忌惮地在这个世界流浪吧!
“不要像某些没有做好觉悟的人就行了。”亚德克嘀咕,瞥了亚良裹一眼。
“你说什么?你干嘛总觉得我没有做好觉悟啊!”亚良裹忿忿不平地反驳。
海弗罗斯山,愚公,不再移山。
据说,那座山一直到一万年以后,都还凛凛地耸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