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方才还在绿意惘然的山岭，下一秒就仿佛踏入北国领土一般，天寒地冻的风覆盖着淹没平原的薄雪。队伍摇摇晃晃地跟随者我的步伐，却不知到底还要经历多少次战斗与死亡，只是一昧地跟着领导者，走啊，走啊，仿佛忘记了他们已经完成任务的事情。
都城冰雪难道也不能唤起将士们的回忆了吗。
“所以，已经到了啊。”我低头看了看地图，抬头望向面前的巨大城门。
“我们到长安了！现在刚好午时，所有人都精神一下！大摇大摆地从集市牌坊下走过去，走个一公里就到衙门那边交差，然后领薪水回家过年！年后我们再接点小的押送任务混到夏季。”我整理了下军装领口，踏着雪地转了个圈，向身后的队伍说道。
“…………”队伍一片死寂，半年的征战带给他们太多的挫伤，仅仅是人员就从半年前出征时的五千零二百人削减到如今的三千一十七人。
“…………你们知道等待着我们的未来是什么吗？”我换了一种说法。
“什么，伤寒，肺炎，昆虫撕咬，游骑兵收割，还是法术爆破和医疗断肢？”排头的老汉父子二人已经长眠于废墟瓦砾之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壮年，用长枪做拐，颤颤巍巍，残缺着皮肉的断腿露出一小截阴森的白骨。
“是时长四个月的部队修整期，也就是……长假，有老婆孩子，有你们其中部分人喜欢待着的小青楼和弹唱乐队，可以跟衙门判官老爷一样喝后劲最大的酒，烧鸡烧鹅鸽子蛋，武器简单放在门后就可以离开，领到一大笔薪水好好享受的长假。我们等到其余三队远征军集结修整后再考虑未来的政权打压。”习惯了半年魔法轰炸，刺客袭击，鲜血沐浴的我，竟在说到最后有些哽塞。
不，我不能伤心，也不可以流露出太多感情。
“所有人听令！”我收起了忧伤的神情，喊道。
“是！”大家都挺直了身子。
“今天，让全都城的人知道，第一支回来的光荣远征队伍，是'破碎王座'近卫部队！”
“是！”
漫天寒冷下，昏暗的城门缓缓打开。城楼上的弩手和防卫术士罕见得向我们敬军礼.
"拱手礼，跪拜礼，军礼等礼节共存的军队……"我自言自语道。
这个世界有太多现实，过去，与魔幻共存的东西。却也有许多现实的东西在这无言的神秘中消散掉了。
就比如我的认知里所存在的宋朝，在其余人眼中却是闻所未闻的事物。明明自己拥有不同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却没有一丝一毫关于这两个世界的记忆，从拥有意识开始，便只拥有一个“剑魔”的军官代号。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从何来，到哪去，有什么必须完成的使命，又有什么必须要做的努力。
可照着那个在我梦中出现的青年的说法， 只需要在这个世界演绎着他反面的“恶”就好了，这貌似就是我呗创造来所被赋予的全部使命。
下次要是还能梦见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城门之内，喧嚣的人群和叫卖声冗杂成一团绣球，却与城门下残败不堪矗立着的我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卖饼子勒！年末家中有幼子，客人多上点脸面买张饼勒！团圆大饼富贵吉祥，大年三十吃个……”集市街道最靠近城门的摊子里，买饼贩子的叫卖声戛然而止。
“那个带黑色配剑的指挥官，还有他们背上的王座图案……是'破碎王座'。”不知是谁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半年已经到了吗？这么早回来……”有个妇女遮掩住脸鼻，用不知是厌恶还是安心的语气说道。
“看来杀了不少人啊，这群士兵真的沦为政治工具了吗。”有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想起。“说什么呢！会被追责的！”忽然响起一声巴掌声，随后又归于沉寂。
人群又开始淅淅索索动了起来，无数的声音在其中接二连三的响起。
“这些人都不如城里的军官老爷有脸面哩！不知道有没有带着寄生虫和怪病的家伙混在里面。”“远征军不就该呆在荒野吗。回来作甚。”“要不要叫姜刑教头和常冠教头把他们赶出去啊，京城哪是征战部队四处耍赖的地方。”“咦！你哪只狗眼看人家不像个好人！军人是用来尊重滴，再说那两个教头哪是你这等小老百姓能请动的。”“小青楼又要连夜欢声笑语咯~”
别的不提，最后那个小青楼欢声笑语的是什么鬼啊。
尽管人群对我们的突然来访议论纷纷，但还是勉强在宽阔的集市大街上为我们让出一条能径直前往总督衙门的通道。
忽然五六匹飞马来报，两个身着将领军服的官员带着几名医疗小卒奔来。翻身下马立刻拱手作揖，我看清其中一个人年过半百，另一人也已四十多岁。
“在下姓姜名刑，人号罡葬剑穗，是八十万禁军剑术教头，这位是常冠教头，人号怪奇溟弓，都城六十万弓兵总教头。属下二人特来迎'破碎王座'近卫部队远征归来，还请指挥官亲自带队与我等前去衙门领赏。”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将说道。
尽管心里不愿与这两位老教头客客气气，但我碍于身后属下的目光，还是照搬拱手作揖，并请两位教头起来。
“恭维话就不用了，我只希望今天晚上就能跟我身后这帮人过个好年。”我指了指身后穿着单薄军装在浅浅雪雾中瑟瑟发抖的军队。
姜刑教头见了，连忙说道："明白！这就带您去交差，小女在家也等候夫君多时了，还请您回去后能好好见上小女一面，这婚礼与嫁妆等您同意了再说，这先给您做个妾，还请您多多考虑呀。您要是成了我女婿，那也是在下的光荣啊。"
“哈？女婿？”我皱了一下眉，疑惑道。
姜教头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忽然从红润变成铁青，又演化成了朱紫与煞白。
“老大，您看看，这一年前秋季那次围剿战前，姜教头就把自己芳龄二十一的唯一宝贝女儿许配给你了。眼下就等着咱们出征半年回来好喝你喜酒呢，你咋能忘了呢。”身后那个先前说我面包是因为自己大姨妈才被染上血迹的痞子张罗道。
由于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只有那次剿灭战中期往后的记忆，所以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情。
也就是说我只有自己二十二岁往后的记忆。
“你难道连我女儿当小妾也看不上，只把她当做物品和人际关系纽带了吗……”姜教头脸色愈发难看，竟当着众人的面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没想到你也是个该死的捣鼓人脉的人。”
也是黑剑？不，应该是黑气缠绕，可那种诡异与令人作呕，竟让我一时有种立马拔剑砍掉他手的冲动。
我身后的属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但随着一个人拔出了武器，其余人也纷纷效仿，活动着酸痛的肉体，做好了应对措施。
“抱歉，我竟一时忘记了婚约。”我忍住了砍下他手的欲望，道歉道。
可他的剑刃已经瞄着我的左肩膀砍了下去。
“教头，万万不可啊！这可是四军指挥官……”随从正欲为我抗下一刀，可当他开始奔跑时，教头的剑已经劈了下来。
随从是为我的安危?不，肯定是为了这个教头吧，比较“官府”的法律里是有株连九族的。
一旁的常冠教头正欲拔出佩剑为我勉强挡下攻击。
我拔出了剑的一小部分。
所有人都在我拔剑的一瞬间动弹不得，除了集市上的平民百姓。
“精神控制第三阶：往日之苦”我补充了吟唱的环节。
姜教头的下落着的剑停了下来，又或者说被迫停了下来。剑刃附着的黑气瞬间飘散，铜褐色的金属锈迹渐渐从剑刃上映衬出来
我发现两个教头的脸上都暴起青筋，身后的士兵也都勉强站立着，已经有身体相对而言比较羸弱的人口吐白沫昏倒在地上。
姜教头的剑忽然碎成几块，四下散落在雪地上，点缀着原本洁白无瑕的地面。。
“抱……抱歉，属下一时冲动……这……属下该死……”姜教头支支吾吾地在“往日之苦”的法术控制效果下勉强说了几句话，双手颤抖着丢掉了自己的剑柄。
一旁的随从与常冠教头则全然不能动弹。
我把拔出的小部分剑刃又收回剑鞘，说道：“您在这种法术下竟能活动到这种地步我也十分敬佩，今儿这时暂且放一放，还请您原谅我忘记您女儿的事，今日回去一定与她好好相见，恳请岳父原谅。至于您的佩剑，我也定在大年初一亲自上门赔偿。”我拱手作了一揖，道歉道。
“属下冲动冒犯了将军，是属下不对，佩剑的事无伤大雅，还是现在赶快去衙门吧，领赏后各位英雄也能回家休息了。咱就从这条民众让出的集市大道走吧。”
“行。把副指挥官叫来，让他跟我一起。”我传令给身后的下属，不一会，副指挥官便托着巨镰来了。
“霍，好一个清秀神力将领！”两个教头惊叹道。
副指挥官暂时告别了清早负伤失去一只耳朵的枪兵，提着自己墨绿色黑铁重镰小跑到我面前。
他的短发上已经盖上了一层积雪，阴郁的眼神直直盯着地面不肯抬头，一直帮一旁负伤的枪兵捂住耳朵上仍在渗血的伤口。直到看见是我叫他，眼中方才流露出欢乐，虎牙忽然露了出来，冲我笑了一下。我朝着他招了招手，他便轻快地托着镰刀钻到我这边。笨重的镰刀在地上长长拖出一条痕迹，却丝毫没有阻碍他的灵敏。
另一边的群众又开始议论纷纷。
“霍呀，这个人也跟指挥官一样不大嘛，不会是富家公子哥去军队装大款吧！”“那个镰刀一看就是富家人拿的啦，估计是托的关系混了个副指挥官哟！”“切，破碎王座近卫部队也就这点水平了。”“…………”
"他们说的杂七杂八你都不必理睬，这种人假设看到你拖着镰刀收割敌人的时候，也就把嘴闭上了。"我对他说道，迈开了前进的步伐。
“这些我自知，您就不必多说了。不过希望您在过年的时候能跟妻子得个孩子，毕竟这一出征就是大半年一整年的，心里没点牵挂，怎知那天就死掉了。”副指挥官从口袋里掏出面镜子，看了看镜子中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忽然傻笑了一下。
他比我小三岁，是个开朗的孩子，家里倒是贫困，不得已当了兵，刚好分到了我的部队，自十四岁起当传令员和放哨兵，到十七岁能扛起重镰，再到十九岁某次突围一人一镰横扫半片战场，经历了好些磨难才在这次出征时坐上了部队里仅次于我的交椅。当然这些都是侧面打听军队中资历较老的士兵们才了解到的。而我则，仅仅在这个世界待了一年，对自己成为指挥官后一段时间的经历一无所知。
“说来剑魔今晚过年的时候把你老婆带来给我们悄悄撒，也让我们好好羡慕一下啊。京城八十万禁军教头的女儿，嘿，也还真的能耐。我们正私下里探讨你这样个人追妹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他朝着队伍挥挥手，示意跟上。两个教头连忙牵了马为我们领路，私下百姓均处处避让，有的人怀着敬畏之心，敬仰之情。也有的人是怀着憎恶与嫌弃快速避开。
说来副指挥官也是全部队里唯一一个敢无视军中礼节，跟我并排走在一起，甚至比我先走一步的。
此时他就正站在我前面，倒退着跟我谈话。尽管身后的将士一直打着眼色手势，他都毫不在意。
“说来剑魔你一到都城就变得温和很多了呢，也不再对我们严厉喊话了。”他摊开手，一不小心撞在了常教头牵着马的屁股上。
“让你们在老百姓面前留点面子。”我歪头看了看他，说道。
姑且让他放肆放肆吧。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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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你作为我的反面，也有很多人情味和宽容的地方呢，不过也仅仅如此了。你永远不可能成为清欢，我也永远不可能成为剑魔的。但是，好羡慕你有老婆啊喂！还是一下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有了！我跟我编辑现在还在漫长的相处期中啊~哎~”《无名作家回忆录之拾荒书店》主角：清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