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悲运

作者: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 更新时间:2020/10/22 21:27:26 字数:5193

凉薄的暮光映在他脸上,带着某种悲意,但塔罗尔却觉得此刻映在他脸上的光像是初晨般耀目。

  “狩魔者……是啊你是狩魔者!”塔罗尔双眼猛地一亮,迸出希冀的光,“狩猎恶魔之人!”

  “不不不,那只是字面意思,现在的话我们称之为‘魔’的是那些只有杀戮本能的东西,而且………”索姆尔挠挠额角,“‘狩猎恶魔之人’这样的形容听起来好尴尬啊。但您也说对了,在曾经,那久远的年代里,我们专业整恶魔。”索姆尔露出笑容。

  “那样的话,拜托了小伙子。”塔罗尔庄重地握住他的手。

  “没关系,老大爷。”索姆尔笑笑。

  “老大爷?小伙子嘴巴还挺毒。”塔罗尔笑笑,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

  “实话实说而已。”索姆尔摊摊手,微微一愣,“对了陛下,那德鲁伊现在在哪儿?”

  “她么?在两位魔导师住的钟楼里。喏,就是那座钟楼。”塔罗尔转身透过落地窗指向城市中索姆尔来时见过的那座钟楼。

  “为什么在那儿?”

  “当时两位魔导师保下了她,说只有她才真正了解药剂,如果想让那些变异的人恢复的话也只有让她配制解药。”

  “是么?”索姆尔点点头,若有所思。

  “其实……”塔罗尔叹息一声,“她三年前就已经配制出了解药,让那些人恢复了,那时她就已经自由了,不过还是选择留在莫洛德………”

  “是因为还有一个因她而受到伤害的人没救回来吧?”

  “嗯……”塔罗尔点点头。

  “这样啊。”

  塔罗尔一愣,有些犹豫,“不用……带你去见她么?在她身上能得到更多信息吧?……”说着说着他慢慢地低下头。他并不想去见她,虽说已经知道并不是她的错,但再见到她还会想起那些回忆,还会觉得心痛……

  “不用,以我现在掌握的信息也足够了。”

  “那你问她的情况是为了……”

  “嗯……我只是希望她没有遇到不公正的待遇。而且……”他微微一顿,笑了笑,“虽然我感觉您已经不憎恨她了,但是再看到她的话又会勾起您伤心的回忆吧?所以……不用了。”

  塔罗尔猛地抬头,却看见他正扭头看着窗外的景色,被一层暮光笼罩着,眼神宁静温和。

  “谢谢。”他看着索姆尔,目光真诚。

  “您的谢意我收下了”索姆尔笑笑,“放心陛下,既然知道诅咒公主的是恶魔,那么我想我有把握救回公主,只是在那之后需要您去准备些东西。”说着索姆尔又拿出纸和铅笔。

  “喂喂,那好歹是恶魔的诅咒诶,你怎么……很轻松似的?”

  “小事。”索姆尔不以为然,“区区恶魔我也没怎么放在眼里。而且,不是跟您说过了么?狩魔者接取任务的原则之二——自知之明和雇主的信任。我好歹当了四年的狩魔者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那么,我也该相信你,对吧?”塔罗尔轻轻一叹,“那么,需要准备些什么?”

  “诅咒的力量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增强,而且公主受到的是恶魔的诅咒,所受的影响会更大。虽然我能救回公主,甚至除掉那恶魔都行,但诅咒产生的影响我或许无法完全解决,只能用一些东西压制。”索姆尔的表情和语气忽然变得专业起来,不再像一个温和的青年而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狩魔者。

  “嗯。”塔罗尔很认真地听着。

  “所以需要您准备两样东西。首先,”索姆尔用铅笔在纸背面书写,“您需要打造一件纯银的器具,必须是纯银的绝不能掺杂任何其他金属,最好是一把匕首,然后带着它去寻找湖之仙女,请她为银器赐福,在那之后让公主把银器时刻带在身边。”

  “那么第二样东西呢?”

  “第二样东西是生长在湖之仙女所住的湖边的金银草,找到后要带回来栽种在公主的房间里。您所需要找的金银草上会有元素形成的魔法纹路,普通人看不见,所以到时候您得带上你们的两位魔导师。其实最重要的是找到湖之仙女,只要找到她那么两样东西就集齐了。”

  “我听说湖之仙女很稀少而且很怕人类,会在距离人类聚居地很远的山林里栖身,很难找到她们吧?而且她们还不一定会帮我啊……”塔罗尔皱着眉有些担忧。

  “这您大可放心。对维塔利亚而言并不难,维塔利亚的湖之仙女不仅比我去过的其他国家多,而且很亲近人类。而且我曾从她们那里听到过对您的祝福,她们,会很愿意帮助您的。”

  “我?”塔罗尔指着自己。

  “若无君之贤明何来民之安宁?所以她们才会祝福您,也会愿意帮您的。”他拿铅笔在纸上写几个地址和名字,“我认识几个湖之仙女,我把她们所居住的村庄的地址写给您。”

  “谢谢。”塔罗尔感激地点点头。

  “您怎么老说谢谢呢?”索姆尔无奈地摇摇头,“头一次见到您这样的国王……”

  “可是……哪怕是国王,被人帮助了也应该表示感谢。对吧?”塔罗尔挠挠头。

  索姆尔一愣,想起那个灰发褐瞳的青年,轻轻一笑,“是啊……”

  “不过你怎么会认识湖之仙女?”

  “哦,因为我是狩魔者嘛,虽然普通人不怎么待见我们,但像她们这样的生物似乎挺亲近我们。”索姆尔随意地说。

  他停下手中的笔,把纸递给塔罗尔。

  塔罗尔接过,看看上面的内容。

  “嗯……特罗凯村……凯塔村……这些村都离莫洛德有些远啊。”

  “您去过?”

  “我刚当上国王时花过几年时间去探访国民的生活状况,这样才能找到合理治理的方法嘛。”塔罗尔说得轻描淡写,但索姆尔心里却有些感慨。也难怪克里夫那家伙那么仰慕塔罗尔。

  “那凯芙这些名字就是那些湖之仙女的名字么?”

  “嗯。凯芙的话离莫洛德比较近,但那家伙很懒,经常都在睡觉。”

  “嗯嗯。”塔罗尔眼里闪着光,兴奋地点头。

  索姆尔看着他眼里兴奋的光,忽然觉得深深的疲惫感袭来,胸口渐渐变得沉重,每鼓动一下都仿佛要用尽全力。他有些不忍,不忍将那女孩今后所要背负的残酷未来告诉他。他重重地叹息一声,右手压着胸口,像是要将压在心里的巨石碾为尘沙和着呼吸吐出来。他还是只能告诉他,不然会发生更让他悲伤的事………

  “陛下,还有件事您必须、必须注意,如果有一天,公主身上长出您那日所见的刺与线的话,要第一时间将她带回房间,然后由您………”索姆尔紧咬着唇,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必须由您,用那件受过祝福的银器刺进公主的心脏……杀死她……如果不那样做的话公主会再次变成怪物,继续杀戮无辜者……所以真到了那一天的话……请您一定要狠下心……”

  他的话传入耳中时,塔罗尔觉得有一道巨雷劈在头顶,劈碎了刚从心底升起的希冀。

  “怎么会……这样?”他缓缓地站起来,声音微颤,走到索姆尔面前抓住他的肩,“喂………索姆尔,怎么会这样啊?!”他悲痛地摇着索姆尔,那张沧桑的脸上满是泪水。

  “陛下……恶魔和诅咒……从来都不是为了让人幸福而存在的啊……就算我是狩魔者……也改变不了什么………”索姆尔垂着头,像是畏惧他此刻的目光。

  “可那样的话……诺拉她………诺拉她………”

  “是,那样的话公主的一生都会活在诅咒的阴影中………”索姆尔感觉到有大颗大颗的泪滴进他的脖颈间,明明是温热的泪,却好像有股寒冷沁进了骨头,“……而且陛下,那恶魔应该以诅咒为媒介侵蚀了公主的灵魂,我不确定公主是否还保有人性………”他的呼吸微微颤抖,语气却坚硬如铁,“……如果事态不可挽回……我会履行狩魔者的职责。”

  塔罗尔浑身一震。

  “非得………那样做么?”

  “如果公主真的完全变成怪物了的话………不得不那样做。”

  “是么………”塔罗尔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却像是已经用尽了全力,“这也算是诅咒吧?只不过诅咒的不是人的身体………而是命运………”

  “陛下……”索姆尔担忧地看着他,担心他一下子就会崩溃。

  “放心啦索姆尔,我没事。”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塔罗尔轻声安慰,“我十二年都撑过来了,怎么会随随便便就崩溃呢?而且虽然时间会很短,但诺拉好歹还有机会回来对吧?我只是……有些累………抱歉,我想歇会儿………”

  他慢慢地后退,腿碰到椅沿时像是被卸去了浑身力气般跌坐下去,瘫软在椅子上,那双铁灰色的眼睛被浓浓的绝望与倦意填满。他觉得很累,觉得心脏的跃动都渐渐变得缓慢起来,里面流出的不再是血而是疲倦的液体。他扭头看着落地窗外的那片迷雾,眼前浮现出诺拉那张顽皮可爱的脸,眼角默默地流下泪来。

  那就是她的未来吗?在某一天被自己的父亲杀死或是在今天被索姆尔杀死?不管哪一个都是那样的悲哀啊………可造成这一切的是什么呢?是那德鲁伊的失误?是那些施暴者的愤怒?还是那恶魔的癫狂?或许都是又都不是吧………只是她在错误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

  索姆尔看着他,抬起手想要安慰安慰这个悲伤的父亲,但他犹豫了一阵还是放下了手。他有些害怕。他觉得此刻的他,哪怕是被人轻轻拍一下都会坍塌下去,塌成一地沙砾。

  他一定遥想过吧?遥想那女孩从诅咒中解脱后向着朝阳露出新生的微笑;遥想她在星月下的林间起舞,那些爱慕她的男孩躲在远处的灌木中为她曼妙的舞姿所倾倒;遥想她牵着与她相爱的男人的手走在金色的沙滩上,与他向着大海大喊出相伴永生的誓言;遥想在她的婚礼上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美得仿佛仙境中的繁花,他庄重地将她交给另一个愿意陪伴她一生的男人………

  但黑暗的未来来得那样突然,毫不留情地将美好的希望碾得粉碎………

  一定很难接受吧?那样残酷的命运………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可能会杀死公主的手。

  他不想杀死公主,这对这个仁善的王太过残忍,对那善良的小公主也太不公平。但如果事态真的不可挽回的话……他只能握紧剑柄,履行狩魔者的职责。

  他忽然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裹住般无力,无从挣扎也无法逃离。他曾以为成为了狩魔者就能够不再被那些无力的哀伤捆缚………

  他深吸口气,默默地抬头看向落地窗外。

  落日的余晖映照着海面,泛着微红的粼粼波光,海浪翻卷着浪花冲上莫洛徳月牙形的海岸;烧红的晚云懒行,被海风卷成各种形状,西山的天空上霞光四溢;海鸟轻盈地落在钟楼素白的楼顶,向着大海轻声鸣叫。真是个好时节,让人想在沙滩上搭个帐篷缓慢度日,看着海浪翻滚,群鸥飞翔,再带口大锅,锅里熬着雪白的鱼汤。可这样的平淡的生活对那女孩来说都是种奢侈。

  “窗外的景色,很美。”索姆尔看了塔罗尔一眼,轻声说。他想找个话题缓解房间里的气氛,太沉重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是啊,很美。”塔罗尔笑笑,只是那笑容里透着深深的疲惫,“每次看到这样的景色都让人想要懒在床上,喝点小酒。”

  “看房间的构造,这扇窗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吧?”

  “嗯。是在诺拉被诅咒之后。为了能够……”

  “经常看着诺拉所在的地方。对吧?”索姆尔轻轻笑笑。

  “是啊。你还挺懂我。”塔罗尔也笑笑,眼里沉重的倦意轻松了许多。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温暖的笑,“每次想到修这扇落地窗的事时,心里都觉得很温暖啊。”

  “不介意的话,能给我说说么?”

  “当然。当时呢,我说要是有扇落地窗就好了,这样就能天天看见那迷雾,那样就像是看见了诺拉一样。我刚说完伯兰斯那家伙就给洛宁说到街上去告诉大家说陛下想要修一扇落地窗,有想帮忙的就跟着来寝宫。”塔罗尔笑了一声,“我当时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他就跑出去了,就一会儿功夫就带着一群扛着材料、拿着工具的匠人走了进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咣咣几锤子砸塌了墙,咔咔几下安好了落地窗。事后我想给他们报酬他们还不要,说‘为陛下办点小事,收什么报酬?都是应该的!’”

  “我的国民……对我真的很好啊。”塔罗尔微笑着,眼里蕴着温和的光芒,光芒中满是谢意。

  “因为您对他们好,他们才那样爱戴您、对您好啊。”索姆尔轻声说。

  “所以有时候,”塔罗尔摸了摸鼻子,自豪地笑着,“我也觉得我这国王当得不赖。”

  “是啊,您这国王当得不赖。”索姆尔看着他,目光真诚满是赞叹,“我路过了大半个维塔利亚,每个地方的人们在提起您的名字时,后面总带着赞颂的话。”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轻松一笑,“是吗?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那我的愿望算是达成了。”

  “您的愿望?”索姆尔好奇地看着他。

  塔罗尔扭头看向窗外,铁灰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星河般璀璨的海面,“当一个能被国民从心底认同的好国王。”说完他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虽说听着有些幼稚就是了……”

  索姆尔怔怔地看着他,觉得他那双略有些浑浊的铁灰色眼睛迸出了无与伦比的光,他那有些佝偻的背在一瞬间挺拔如山。

  “了不起……了不起的愿望!”索姆尔大声赞叹,恨不得站起来大力鼓掌。

  “是、是么?”塔罗尔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是啊。”索姆尔轻声说,心里忽然涌起莫名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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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这是……禁制!索姆尔!不要回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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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姆尔觉得心里有什么忽然一动,像是沉寂千年的古老竖琴被人轻轻拨弄微尘轻扬,荡起存在于遥远过去的余音。他脑海忽然浮现出某个孩子坚毅的脸。

  “当一个能被国民从心底认同的好国王’?这就是你的愿望?”他望着那孩子问他。

  “没错!我要把我的国家变得更好,让我的族人们不再颠沛流离!”

  他猛地一愣。

  当一个能被国民从心底认同的好国王么?什么时候?我是在什么时候听那个孩子说过这样的愿望?那个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愿望?那个孩子……是谁?

  他捂着头,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有什么如狂兽般愤怒不甘的东西要冲出来,却又被无法挣脱的锁链束缚着。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对谁?他?可对他说着豪言的人又是谁?

  “索姆尔!”

  凄厉的喊声从记忆深处响起,他忽然看见一个女人的脸。那应该是张美丽的脸,但此刻却布满了泪和愤怒,还有哀伤,无法言喻的哀伤扭曲了她的美。

  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

  他不认识她,但眼前浮现出她那美丽的脸时,心底却涌起了那样多的依赖。

  他浑身猛地一震,身体炙热得像是被扔进了岩浆,脑中冲上难言的愤怒。想要把什么撕碎,把什么狠狠地踩在脚下……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就不会失去那比生命还要重要的温暖………这样的话,就还能在明天醒来时看见她蹲在床头向他露出温柔的笑………

  他的意识渐渐沉入了那陌生的回忆,周遭的一切都在飞一般的远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处梦中却无法醒来,仿佛梦魇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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