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夜空,海面微浪起伏,月光细碎。
索姆尔站在山崖上,面前是那片十二年不散的迷雾,周围齐腰深的荒草间散布着破碎的祭坛和魔法的痕迹。那是这些年来无数试图打开这片迷雾的巫师或魔法师所留下的东西,他们中有修习魔法多年的老者,也有年纪轻轻便被已掌握了诸多魔法奥秘的天才魔法师,但却没有一人动摇过这片迷雾分毫。
索姆尔从怀里掏出枚半掌大小的令牌,令牌中央有着燃烧的藤蔓的刻痕,背面刻印着雷电汇成的繁花。他把印章凑到嘴边,银章背面的雷纹上有细小的电流闪动。
“这里是‘猩红’索姆尔,正在维塔利亚的王都莫洛德完成国王塔罗尔.维塔利亚的委托。”
他说完后用姆指在令牌表面轻抹。令牌背面似有似无的电流消散,不久后这条讯息就会传到北方莱阿利斯的中枢里。
这是狩魔者一直以来的传统。狩魔者们常年游历四方,想要见到其他狩魔者的话就只有用使用“圣铸”制造的此刻他手中握着的名为“远鸣”的万能型通讯工具一类的东西,约定好在何处见面,除此之外他们很难在其他地方相遇,所以在去完成委托时他们都会告诉其他狩魔者自己的行踪,这样就算他们不幸死亡也好歹有人来为自己收尸。
在塔罗尔面前对于恶魔的存在他显得满不在乎也只是为了让他安心,他很清楚所谓恶魔的强大,哪怕他是狩魔者也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他将面对的便是死亡。
他缓缓闭上眼睛。
“雷门.生息之炎。”
忽然间,潮声,风声,草叶相擦时发出的沙沙声都不见了,他的耳边只留下胸膛里如同战鼓激奏的轰鸣,从到山崖上起就充满鼻腔的海水的咸腥味也消失了,鼻间所闻到的,是尘与血。
再一次来了,就像每一次唤醒雷门时那样,周围的一切都在意识中消失不见,只有从意识深处苏醒的这轰鸣,这战场的气息,还有………
他睁开眼,看见的却不是再是那片山崖。
铅色的天空中流动着铁灰色的云,天空下,延伸向远天的荒原上斜插着无数满是锈迹的断剑,无数断剑的中央耸立着火焰构筑的巨门。
仍是当年雷门觉醒时所见到的景象。
他仍记得自己将雷门觉醒时所看到的这景象告诉老师时,老师那双被酒灌得浑浊的眼睛里忽地炸出一蓬烈光。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后悠悠长叹,抬头仰望着莱阿利斯的夜空中那些斑斓的光。
“那些,是先辈们的魂啊……”老师的声音遥远苍凉,又忽然变得不正经起来伸手在他脑袋上乱抓,“他们认同了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中的一员了,真是不幸啊……臭小子。”
他轻轻一笑,抬头遥望那座巨门。
浩荡的风刮过荒原,风中传来隐隐歌唱。
“无论面临怎样的危机,哪怕陷入灭世的浩劫,”他缓缓念诵着那流传万年的古老誓词缓缓地向巨门走去,那些断剑随着他的念诵声轻轻低鸣,风中隐约的歌声飘扬。
“纵使几度迎来末日,我们仍在明日晨光中醒来,我们依然向那灾厄高喝——”
他走到门前,仰望着宏伟的巨门,琥珀瞳里倒映着火焰,像是快要燃烧。他抬手按在巨门之上。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已散去,唯有一阵风呼啸着荡过荒原。
“雷旗仍在。”
————————————————————————
炽烈的火焰从他脚下升起,他身体两侧,火焰在空气中勾勒出藤蔓般的纹路,如同藤蔓的羽翼,身周的空气在高温下扭曲变幻,他的身影如轻烟般缥缈不定。
他睁开眼,双眼中像有两粒火星在跳动。
他取下一直背在身后的黑色包袱,从鞘中抽出古朴的黑铁剑,铁剑剑身修长笔直,剑脊宽厚,其上刻着古老的龙兽纹,锋利的剑刃反射着清冷的月光。
长剑忽然震颤起来,震颤的频率契合着他的心跳。他听见意识深处传来沉重的呼吸。
他掂了掂剑,嘴角微扬,“醒了么?奥米盖尔。”
回应他的是一声悠长的震鸣。
他微微皱眉。那种感觉又来了,那种隐约的温暖的感觉,像每一次拿起这剑时那样。不同的是以往只能感觉到模糊的温暖而这一次却无比清晰,像是有一纤长一宽厚的手将他的手轻轻包裹。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股温暖如此的令人怀念,又不知为何再感觉到这股温暖时胸中会涌起莫名的怒意。
他甩了甩头强行驱散了那些情绪,双手握住剑柄高举过顶。
身周的火焰如蛇般盘旋而起,将铁剑缠绕。他大吼一声猛然高跃,铁剑带着巨大的力量斩下。
火焰肆虐,斩击带起的狂风夹着烈焰四散,烧焦了周围的荒草,他的脸上光影变幻。火风吹起他的兜帽,露出一头黑色短发。
十二年来这片迷雾像是被施加了永恒诅咒般未曾改变过分毫,而今天这仿佛永恒不变的迷雾却被硬生生地撕开一道巨大的裂缝。
然而在破开迷雾后连索姆尔自己都被吓着了,以他的经验来看就算唤醒了雷门也需要至少一个小时才能破开的迷雾竟然只用了一剑?!
“这……什么情况?”他难以置信的翻看着奥米盖尔,又用雷门检视自身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难道是因为我对这东西有克制作用?也不对啊……要真对恶魔有克制的话以前哪用得着费老鼻子劲才能解决……想不通啊……”
————————————————————
在索姆尔所看不到的较远的山崖上,白色的人影刚刚收回手臂。
“傻孩子………”
——————————————————————
秉持着想不通就不想了的原则,索姆尔放下了疑惑,就当是狗屎运爆发了吧。他转身看向远方的寝宫,向站在窗边的人影挥手。
他回头面向那道漆黑的裂缝,轻轻地舒了口气,又苦笑一声咽了口唾沫,抬步向前。
“真像是通往地狱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