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索姆尔忽然听见某人的声音,吃力的睁开眼睛,看见不远处的残柱上坐着白衣的青年。
他一只脚踏在柱子上,一只脚悠闲的晃荡着,海风扬起他那头白色的长发,白衣的衣摆
在海风的吹拂下飞舞如旗,海面上缓缓升起的朝阳映照着他的身影,海鸟飞落在他肩上,歪着头眺望着他所看向的地方。那里,人群正欢呼着向那个女孩跑去。
这一幕看上去那样的和谐,让人看着都不由得安静了,但索姆尔的心里却满是震撼。他看见了青年的眼睛,金色的眼睛。
传说唯有太古的龙族才有着金色的眼瞳。他曾有幸见到那威严的生物,至今他都无法忘记那双古奥、森严的金瞳刻进心底的震撼,那种感觉,就像是站在太古的荒原仰望着无尽星河。青年金色的眼瞳比他曾见过的还要纯粹,却没有那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反而温暖柔和得像是晨光。
“真好啊……”
“什么?”索姆尔问。
青年微笑着,“她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心里其实高兴得不得了吧?因为终于回到自己爱着的爱着自己的人们身边了啊,从此不需要再恐惧,不需要再彷徨………”青年的目光越过废墟城堡看着城堡前方的山崖,神色温和。
“感觉怎么样?”青年扬了扬下巴,“虽然看不到,但能听到的吧,很美好是吧?”
“是啊。”索姆尔靠在墙上,侧耳聆听,“很美好。”
“虽然战斗到濒死,但到最后能有这样的结局,一切都是值得的吧?”
“嗯,值得。”
青年没再说话,只是侧头看向索姆尔,温和的眼神中带着点慈祥与欣慰。
在触到青年眼神时,索姆尔愣住了。那是种很了解你很理解你的眼神,像是多年的好友。
记忆洪水般涌出、席卷,却并不令他觉得疼痛,反而溢着令人浑身酥麻的温暖……
……落日沉入远山,天际一片金红,小小的人影抱着双膝仰望天空……
……阳光破云,照耀寂静的花园,花丛间孩子安然地睡着……
剧烈的疼痛侵袭脑海,温柔的暖意被狂暴的灼痛感焚烧殆尽……火焰肆虐,狂风疾驰,花园被烧作焦土,女人向着男人的残躯无助地哀号,修长的人影漠然凝视,他长袍所绣的微微睁眼的人头似乎露出了狰狞的笑。意识模糊中他看见孩子稚嫩的脸,那张脸上透出的愤怒狰狞,骇人得像是风暴。他看见孩子举起熔岩般的剑,看见黑夜中赤金般耀眼的瞳……
他抬头看向青年,那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
他一定是在哪里见过这个青年,一定见过,可记忆中对他的印象却是一片空白。
“请问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月明空,你叫我明空就行。”青年笑着说。
“月明空?你是东方大夏的人?”
“也不全是,”青年摸着下巴,“不过我在那儿生活了很多年,也算半个大夏人吧。”
“我们曾在哪里见过吗?”
“当然。”月明空点点头,眼中带着些许哀伤,“但你应该不记得了……”
“但你有想过唤醒我的记忆吧?”
“为什么要这样问?”
“在陛下的寝宫里的时候我有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虽说我已经不记得当时脑海里的记忆是怎样的了,但有过想起来了什么的感觉,应该就是你在帮我吧?”
“不………我并没有试图唤醒你的记忆,那是偶然间你想起了过去………你本不该想起的,但塔罗尔陛下的话让你产生了共鸣………”月明空摇摇头。
“是这样啊……”索姆尔有些失落。
“我有能力将你的记忆完全唤醒,但你脑中被人下过禁制,如果强行唤醒你的记忆的话说不定你的脑袋会当场爆掉………这也是为什么当时你回想起来的时候我会帮你止住………”月明空叹息一声,“遗忘了自己的家人一定很难过吧………但是抱歉,我不能冒那个险替你唤回记忆。”
“没关系的,你不用自责,要说抱歉的应该是我,你帮了我这么多我都没来得及向你道谢。”
“向我道谢?道什么谢?”
“在迷雾之外的时候是你帮我破开的迷雾不是吗?如果是我的话需要的时间会很长,如果被恶魔察觉然后做了更多的准备的话我一进去说不定就已经死了,在最后我快要死掉的时候也是你救了我,没有你公主也没办法回来………所以………”索姆尔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感激,“谢谢您。”
月明空挠挠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倒也没那么夸张啦……要说抱歉的话我也应该对你说抱歉,毕竟在最后的时候强行掌控了你的身体,那种被人掌控的感觉肯定不好受,而且……”月明空看着他,眼里满是自责,“你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也有责任……”
“也就是说你果然跟我有着很大的关系是吧?你知道我是谁吗?能告诉我吗?不用唤醒我的记忆,只是口头上告诉我我的过去也好,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索姆尔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要向月明空爬去。他迫切的想知道那些他心中无比眷恋的温暖到底是什么,迫切的想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家人,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但月明空却没有回答他,只是不断的摇头,“我不能告诉你,我说过的你的脑中有着禁制,哪怕只是口头上向你传达而勾起了你的回忆的话也会发动,那样的话你会有危险的………”
“是吗……”索姆尔失落的坐回原来的位置,“抱歉,我有些强人所难了………”
月明空看着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像是做好了决定又似乎是出于无奈,他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如果………”
索姆尔抬起头看着他。
“………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你的过去的话就去塔兰斯吧,在那里你能找到找回你过去的方法………”
“塔兰斯?那个成立还不到三十年的国家?在那里有找回我过去的方法吗?”
“虽说成立不久,但塔兰斯的历史比任何一个国家都要悠久……如果你的运气够好的话就能找回你的过去,但是要小心,”月鸣明空忽然严肃起来,“那里早已不是过去的塔兰斯了,如今它是‘龙骑士’的国度,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一种很奇怪又很温暖的感觉渐渐的从索姆尔的心里涌起。眼前这个名叫月明空的半个东方人虽说年轻,但跟他说话时的口吻却像是个唠叨的长辈。
似乎是察觉到了索姆尔的想法,月明空停了下来,有些尴尬的挠挠头,“我是不是太唠叨了?”
“不,完全没有,倒不如说……我很开心。”
“很开心?”月鸣空有些疑惑。
“因为你是真的……”索姆尔微笑着,“很关心我啊。”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索姆尔看着他的笑容,像是看见一幕降在绿原上的阳光。
“对了对了,”月明空想起了什么,从衣服的内包里掏出一枚银色的铃铛,抛向他,一阵风托着铃铛飘落到索姆尔的怀里,“我想你应该是想要去塔兰斯了,毕竟你很想知道自己的过去,这个就当做我送给你的临行礼物吧。”
索姆尔点点头,“谢谢,不过这个铃铛是做什么的?”
“你很强,你是狩魔者,身体里流淌着那名为雷门的力量,更何况你还有奥米盖尔在手,但即便如此你还是没能战胜那个恶魔。”
“实在忏愧……”
“不必在意。”月明空摆摆手,“那不是你的问题,那个恶魔的位阶极高,而且还有某人赐予的权能在身,常态下的你不能战胜很正常,那样的东西在你寻回过去的旅途中或许会经常遇见………”
“是这样啊………”
“这枚铃铛算是一个抑制器,如果遇到无法战胜的敌人遇到无法跨越的命运就尽管放手一搏吧,有这东西的话即使你陷入疯狂的泥沼也能把你拉回来。”他稍微停顿了下,“如果这样你也无法战胜的话我会赶来的,不管是深渊的尽头还是荒原的彼端,我都会赶来。”
索姆尔仰望着此刻端坐在石柱上向着他伸出手的月明空,看见晨光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金边,看见海风卷起他的衣摆飞扬,白发旋舞,仿佛画卷中的贤者踏进现实。
“索姆尔,”他微笑着,那笑容温暖柔和得如同此刻照在他身上的晨光,“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
“好了!我也该走了!”索姆尔刚想跟他道谢,却看见月明空忽然活动了下筋骨,又看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帮助了你的这件事不要告诉除了你的同伴之外的人,目前我能完全相信也就只有莱阿利斯了。就是这样啦,再会。”
一阵海风缓缓荡过,他的身影随着海风散如烟尘。
那只停在他肩上的海鸟扑扇着翅膀落下,疑惑地晃着脑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索姆尔……我应该没有告诉他我的名字才是………”
他静静地看着那些烟尘飞散,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