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影子沿着宽广的通道仓皇逃窜，然而身后的狂风却紧追不舍，顺着狂风传来的还有那个疯子的大笑。
“芮妮丝~~~别跑嘛，咱们都十几年没见了………得好好叙叙旧啊！”
鞋跟猛踩地面的声音回荡，苍白的石柱忽地从地面隆起重击芮妮丝的腹部，托着她狠狠的撞上天花板，巨大的疼痛传遍全身，环绕她周身的影子随着她全身脱力而消散。
石柱回退，芮妮丝瘫倒在地聚起力气望向身后咧嘴大笑着走来的菲德，满眼绝望。到现在她都想不明白菲德究竟是怎样找到她的，又是从何知晓这个地方的所在，更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还活着？她早应该在阿尔珀斯攻打恶魔所在的境界时，在与他的战斗中死去了才对！
“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还活着呀？”菲德蹲下身贱兮兮的笑着，还捏了把她的脸。
“当然，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已经被撕成两半了才对，为什么还活着？”虽说心中仍有恐惧，但对于菲德还活着这件事的好奇却远胜过惊恐。
“秘密！”菲德戏弄似的笑着，一拳砸向芮妮丝脸侧的地面，“不过嘛，我那时确实是死了，这点没错。”
“那为何………”还没等芮妮丝说完菲德就抬起手，用石制的苍白锁链捆住了她。
“没什么为何不为何的，死过，又活了，就这样。”菲德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像拎鸡仔似的拎起芮妮丝转身走向来时的方向，“说说你们吧，给那位龙王陛下当狗好玩吗？”
“你还真是来叙旧的啊………”
“我不才说了吗？你耳背啊？”
芮妮丝无奈的笑了声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该跟菲德说些什么，说说阿尔珀斯的暴行？说他们那些白面恶魔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像狗一般被差遣着？还是跟她说恶魔已经完全的失去了自由？没什么好说的了………如今的他们不过是一堆随时能舍弃的棋子，至于阿尔珀斯承诺的胜利后的自由她也并不相信自己能看到，何况现在她还被菲德给俘虏了，哪怕之后能逃出去回到阿尔珀斯身边大概也会被他给除掉吧？毕竟她没能好好的完成他给她的任务………她不敢也不想再去回忆过去，过去和往后的余生一样，一片灰暗。
“别不说话啊，我一个恶魔跟这自言自语的很尴尬啊。”菲德有些不满的拿手敲了下芮妮丝的头。
“你啊，以前就不会看气氛，现在都死过一次了还是不会吗？”
“不就是你现在觉得自己余生一片灰暗啦，没有希望啦巴拉巴拉的，有什么了不起的？”菲德不屑的哼了一声。
“你没经历过我这些年经历的，没见过我所见的………你不会明白………”
“我明白的，芮妮丝，我明白。”
芮妮丝讶异的抬头看向菲德。此刻菲德目视前方面容平静，但她却从那双眼深处看见有某种东西潜藏。她们认识也有上百年了，但她却是第一次从菲德这直来直去得有些没脑子的家伙眼中看见某种深度。
“你明白什么了？”
菲德沉默了一阵，“复活后我回了趟故乡，就这样………”
菲德和过去一样懒得对自己的行为做过多的解释，但芮妮丝明白，她简短的“回了趟故乡”代表着什么。
“你都知道了………”
“嗯。”
“看见了些什么？”
“我看见醒神教的人把孕妇从屋里拖走，当着她的面杀死去阻拦他们的她的丈夫………”
“还有呢？”
“我看见反抗醒神教的恶魔们死在路旁，他们砍下他们的头扔进竹篮像是扔一堆烂果子那样随意，那些死去的恶魔手中握着的旗帜在飘………”
“还有呢？”
“修筑巩固通道的巨门上有被奴役的恶魔工人掉下去摔成一滩肉泥，醒神教的督工让人扫清后丢给了他们饲养的野兽………”
“是吗………你看到的还蛮多的嘛………”芮妮丝垂下眼帘。菲德的声音很平静很平静，就像是拂过草地的一缕微风，但她被菲德拎着，她能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
“告诉我，芮妮丝，告诉我我们还有族人未被奴役，告诉我我们还有胜利的可能，告诉我………我们能再次，获得自由。”
一阵风忽然灌入通道，卷起菲德那头火一样鲜红的发，那是何其让人内心温暖的颜色啊，可这阵灌入通道的风又何其寒冷，那股寒冷远胜内心的温暖…………芮妮丝清楚，如今盖在他们头顶的，那片名叫阿尔珀斯的阴霾有多么强大，即使当初众多白面恶魔联手都没能将他战胜更遑论如今他们的战力早已衰弱，自由，对现在的恶魔们来说只是奢望，至死都不能再见到的奢望…………
“我不想骗你，菲德…………”芮妮丝语气中透着难掩的无力。
“我知道了。”依然是以前那样干脆的菲德，得到答案了就好，既不会再多问也不会再多说。
“劝你现在找个地方老老实实的呆着吧，难得阿尔珀斯以为你死了，不再去多管恶魔的事的话你多少也能享受享受难能可贵的自由。”
“可我会心有不安。”
“虽然我们也慢慢的在像人那样提倡道德，但你大可不必在这种时候坚守………”芮妮丝颤抖着长出了口气，“离开吧菲德，趁你还能离开。”
“问你一句话芮妮丝。”
“你问。”
“如果有战胜阿尔珀斯的可能的话，你会把握吗？如果有解放我们的族人的机会的话，你会争取吗？”菲德的神情变得严肃。
“如果有的话…………”
“会吗？”
“会………吧？”
“那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做我的敌人，或者，像过去那样做我的朋友。”
“什么？”芮妮丝有些难以置信。
“我知道你听清了的，别想让我重复第二遍。”
“你刚才在洞穴里跟我打的那几下和追杀我时的那副疯样，可不像是想再和我做朋友啊…………”
“刚才是刚才，刚才你是作为敌人在和我搏斗，但现在你被我俘虏了所以我给你选择。怎样？敌人？还是朋友？”
敌人好些呢还是朋友好些呢？芮妮丝有些拿不准，做敌人，以菲德的性格大概，不，绝对会在她说出做敌人的时候当场把她灭了…………做朋友？那也不过是在未来和阿尔珀斯对阵时被他手撕了而已，横竖都是死…………她的思想渐渐飘远，远到那个再也没能回去的故乡，远到埋葬无数同胞的战场，远到堆叠族人尸骨的坟坑…………
“朋友吧，至少我在你这会安心些，也暂时可以不用受阿尔珀斯那个混蛋压迫。”芮妮丝发出一声畅快的长叹，“倒也不赖。”
“那我们就回…………”
芮妮丝忽然摊开手掌，深紫色的光芒顺着手臂的血管流向掌心，汇聚成一枚诡谲的符文，“恶魔芮妮丝于此立誓，经恶魔菲德的意识及认知，认为恶魔芮妮丝有任何背叛行为时将即刻毙命，灵魂不得回归故乡，肉体不得回归大地，恶魔芮妮丝，于此立誓。”誓言立下，符文旋转从她掌中脱出化实，于掌心飘浮。
在看到那枚符文时菲德脸色巨变，正要阻止芮妮丝对方却已经连誓词都念完了。
“你有毛病啊？我又没叫你立誓，而且你这誓言什么情况？经我的意识及认知判断？你要知道你发这样的誓言哪怕你只是迈个坎我都能算你是背叛啊你懂不懂！”菲德恼火的把芮妮丝提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她。
“我当然明白，你就当我在赌吧。”
“赌？”
“我把命交给你，赌你真的有办法能解放我们的族人。”
“就这么相信我吗？”
“我们也认识很久了，我知道你这家伙虽然不喜欢动脑子，但在大是大非的事上还是很谨慎的，‘如果’这样的词对你而言就是绝对，何况这样的话你也能更放心些不是吗？”芮妮丝耸了耸肩，毫不回避此刻菲德的眼神向她伸出了手，“这是我的觉悟，菲德。”
菲德看了眼她的手掌，忽然明白了她的选择，“你见过的，比我多。”
“当然，我在那样的境遇里，过得比你久，我所见过的，经历的，当然比你更多………所以！菲德！我的觉悟，接受还是不接受？选！”芮妮丝忽然厉声震喝，原本被俘虏的是她才对，可那一声喝下，却像是她与菲德的立场互换。
“好啦好啦！我接受就是啦接受！”菲德猛地握住芮妮丝的手，那枚紫色的符文在她们掌中爆开。
“很好。”芮妮丝满意的点点头。
“你有时候也蛮疯的。”菲德挥挥手解开绑住芮妮丝的石锁链。
“我再疯也不像你，会想要再去对抗曾经杀死过自己的人。”芮妮丝活动了下身体，“现在跟我说说吧，你那反抗阿尔珀斯的可能，来自于你，还是他人？”
“他人。”
“嗯………让我猜猜，是救活你的那个？”
“嗯。”
“倒也对，毕竟能把你我这样的白面恶魔给救活能力不是一般的强，或许真的能跟阿尔珀斯那混蛋对抗也说不定。”
“但我们也不能完全依靠他，那人再强也只有一个人，所以接下来我打算和莱阿利斯结盟。”
“莱阿利斯？虽说他们确实也一直有在对付醒神教，但，你要知道莱阿利斯对恶魔可是没什么好感的。”
“我知道………”菲德烦躁的长叹，“都怪那些从我们斥赫境溜去应许之地的家伙，要不是他们在那么漫长的岁月里胡搞瞎搞的话或许现在达成合作会轻松不少………但你放心，我会努力让我们和莱阿利斯达成共识的，不管要我付出什么代价，只要是为了解放我们的族人我都在所不惜。”
芮妮丝看着她，既欣慰又困惑，“我可不记得你以前是这样的恶魔啊。”
“我以前怎样啊？”
“做事更不动脑子些，更莽撞些，不然当初也不会第一个冲上去和阿尔珀斯拼命然后被人给撕成两半。”
“啊，怎么说呢…………”菲德挠着脸想了想，“好歹是死过一次了，多多少少会有改变嘛。”
“我可不觉得这改变能是你自己鞭策着自己做出的，和那个救了你的人有关？”
“嗯………算，算吧………”菲德的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
芮妮丝看见她微微有些发红的耳根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强烈的好奇心让她脸上不自觉的挂起戏弄的笑，“男人？女人？”
“男………男人………”
“有好感？”
“这不当然的嘛，毕竟是救过自己的人………”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那种的好感，是那种好感。”
“你好烦啊！问东问西的！走啦！我还得和在那边洞穴里等的小家伙们会和啊！”
“我就再问一件事，名字，名字能说吧？”芮妮丝笑嘻嘻的凑到她身边，几乎是把“八婆”两个字给写在了脸上。
“不说！”
“哎呦，都老朋友了，正好现在我们也冰释前嫌了，就说说嘛！”
“不………不说！”
“说嘛。”芮妮丝不停的拿手肘去戳菲德的腰，“说嘛，说嘛说嘛说嘛~~~”
“好了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我说！”本来菲德就缺乏耐心，被芮妮丝这么一边戳戳戳一边不停的问早就烦到了极点。
一旁的芮妮丝收回了手，饶有兴致的看着菲德，菲德有些生气的一把把她推开，万般无奈地仰天长叹。
“那人叫月明空啦………月明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