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打着岸边的礁石激起白浪,被海水浸蚀得坑坑洼洼的礁石表面留下些积水。
三个人站在礁石上,其中一人将手中仪器连着黑色金属的线缆抛进海水。
“嗯…………”波哈死死盯着通过线缆末端的测震装置传回仪器的数值,在看到数值低于十并呈现出代表安全的绿色后紧皱的眉头才终于舒展,“看来没问题了,今晚海面下发生地震的可能性很低。”
“但也不能大意,虽然可能性很低,但最基础的防范还是得做。”弗律收起他递过来的仪器,看向一边眺望着远方笼罩着光影的海上平台的菲德,“菲德小姐,这边的数据都分析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吧。”
“好。”菲德从礁石上一跃而下,蹦蹦跳跳的跟着两人走向停在较远处沙滩上的小艇,火红的长发跟着她的蹦跳欢欣的跃动。
看着菲德欢快的样子,原本心情有些沉重的两人也被她感染得舒畅了些。
“菲德小姐,你似乎总是很乐观啊。”弗律把装着仪器的小箱子推到了波哈背上。
“哎呦,叫什么小姐小姐的嘛,好见外的!”菲德手臂搭上两人肩膀,看着就像放学一起回家的好哥们,“就叫我菲德就行。”
“好,菲德。”波哈倒也没多客气。
“话说你们觉得我很乐观吗?”菲德偏着头问道。
“是啊,你看啊,我们今晚就要跟海德拉大战了,说不好还得和醒神教对抗。”弗律微微的叹了口气,“说实话我都没什么底气的…………”
“既然没底气上午的时候完全可以走啊。”她忽然一愣,觉得有些自责,“不会是因为我当时在搞怪你才没走成吧?”
“怎么会。”弗律笑了一声,“不是因为菲德你的关系,是因为我不想走啊。”
“可你刚才还说没底气。”
“没底气是一回事,要不要和同伴一同前行又是另外一回事,我虽然…………是个有些胆小的家伙,但该我去的地方,需要我去的时候,我不会退缩。”
菲德呆呆的看着女人眼中的斗志,莫名的,感到一阵寒意,并非那种因恐惧而起的寒意,而是某种更加令人心潮澎湃的寒,就如同端坐恢弘的剧院中央,耳边交响着激昂的乐曲,看舞台上饰演英雄的人们演绎波澜壮阔的史诗。
“你们赤牙都是这样吗?”说这话的时候菲德忽然想起坎特带回的影像,影像是坎特的视角自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菲德想,当时坎特的眼中或许也涌动着和她一样的东西。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弗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是吗…………但我至少明白,为什么莱阿利斯能延续至今了。”菲德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说说你吧菲德,你也不怎么害怕啊。”波哈凑到她面前问。
“我就不如你们啦,你们这叫觉悟,我嘛…………”菲德抬头想了想,“我这叫破罐子破摔。”
弗律两人楞了一下,都不明白为什么菲德会这样说自己。
“我觉得菲德你也有觉悟啊,怎么叫破罐子破摔呢?”
“啊,对了,我没告诉过你们。”她望向天空的眼睛稍稍的有些失神,“我其实死过一次。”
“死过一次?”两人都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嗯,之前阿尔珀斯带着人入侵我的故乡时,我被他杀死过,虽然之后是被人给救回来了吧,但毕竟死过一次了…………”
忽然间,两人清晰的看见菲德额角青筋暴跳,从认识她到现在她那双总是带着点没心没肺的笑意的双眼汹涌起怒火的惊涛,似乎永不会遗落欢快的声音滚动着难掩的悲愤。
“我也不怕再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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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艇缓缓停靠在码头,三人登上码头,一群人从他们身边急匆匆地跑过,将放在码头的装备搬上驻守海上平台的隐面人常用的一艘渔船。
渔船边楚千机赤着上身,从胸口的白洞中不停掏出武器,数量之庞大甚至在他身边堆成了一座武器搭建的小山。
一门造型典雅的炮具从楚千机胸口滑出,他把炮具放到身边长长的出了口气关闭了雷门。
“这就是全部了!”他双手拢在嘴边向搬运武器的人们喊道。
“千机。”索姆尔从武器小山旁绕出来走到他身边,俯身扛起两把介乎炮与长铳之间的漆黑武器,“我这边也跟克里夫说好了,他会帮忙封锁港口与码头,至少今晚,不会有军舰或渔船靠近我们要去的海域。”
“但也只是今晚,是吧…………”楚千机稍显凝重,“要是…………今晚不能战胜或者捕获海德拉的话,事情就严重了……………”
“没办法啊…………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
“喂!千机,索姆尔!”菲德遥遥的向两人挥手。
波哈和弗律对视了一眼,默契的看向菲德:“菲德,我们还要去整备一下,就先走了。”
“好的好的,快去吧快去吧!”菲德大笑着拍拍两人的肩,向着索姆尔走去,在她转头时波哈两人以极快的速度跑向渔船背后。
“菲德,海震的探测怎么样了?”索姆尔回过头问。
“发生的可能性很小,不过今晚可能有暴雨,还是得做好准备。”菲德向他们身后望了望,“你妈呢?”
“义母她在船后。”
“那我先去找她,等会儿再来帮你们。”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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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德走到船尾,正好看见波哈和弗律对芮妮丝说了些什么后踏着码头边通向海上平台内部的铁梯离开。
“菲德?你来得正好。”芮妮丝抬头就看见了向自己走来的菲德。
“芮妮丝。”菲德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疑惑的走到芮妮丝身边,“他们跟你说啥了?”
“说了刚才,你们在岸边的事。”芮妮丝沉声说。
“岸边?”菲德皱着眉毛想了想却没想到什么需要他们特地告诉芮妮丝的事,“岸边什么事?海震的可能性吗?那个的话我已经告诉索姆尔他们了。”
“不是那个。”芮妮丝摇摇头,带着菲德走到栏杆边,倚着栏杆望向远方逐渐西沉的太阳,“他们告诉我说,你跟他们说你死过一次,也不怕再死一次。他们担心你会突然跑去赴死,所以来找我,希望我能好好开导开导你,我俩认识得最久嘛。”
“嘶…………”菲德有些苦恼的抓了抓头发,“感觉怎么跟打小报告似的?”
“他们也只是担心你,不要怪他们。”
“我只是说感觉像打小报告,又没说要怪他们,两回事好吧。”菲德也望向西方,脸上不经意的浮起笑容,“我反而觉得挺温暖的…………”
“温暖?”
“我跟他们才认识不到五天吧?他们却会为我那么个没什么意义的话而替我担心,确实是,挺温暖的…………”菲德趴在栏杆上,埋头去看海,火红的长发随海风轻轻摇摆,“再说了,我只是不怕死,又不是不想活,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还是挺大的。”
芮妮丝没再说什么,只是和她一起望向了海面,清脆的长鸣从海上传来,笼罩在暮色中的海鸟大展着羽翼从落日的尽头飞向岸边。
“芮妮丝,如果今晚遇到我们难以解决的情况的话,拜托你帮我开启白面吧,这样我们的胜算应该会更大一些…………”菲德仍旧埋头看着海,长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神情。
芮妮丝沉默了一阵:“你确定吗?”
“我确定。”
“我想你也会拜托我…………”她望着码头下激起的白浪轻声叹息,“但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我想保护,今晚和我们一同踏上征途的那些人们。”
“我清楚你的意思,但如果你不小心死了,可就看不到我们子民的未来了…………你知道开启白面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我很清楚,但我们必须迈出这一步,不管迈出这一步时是会被路上的铁钉扎穿脚掌,还是被隆起的土堆扭伤脚腕,我们都必须向前,更重要的是…………‘虽万死,亦不辞’…………”她忽然抬头看向芮妮丝,目中的神光坚如磐石,烈若猛火。
“这样的人们,我见不得他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