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有些柔软,耳边雨声连绵,鼻腔中除了湿木的气味外还充斥着雨水落下后带起的土腥气。
“哎哎哎!先生眼睛动了哎!”
“先生!先生!”
一声声呼唤像是探出的钩索,将月明空的意识从泥潭般的昏沉中捞出,他缓缓睁眼,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三个男人正凑在他面前焦急的查看他的情况,其中两人他倒是认出来了,另一个却很是陌生。
“嘶…………请问你是?”月明空揉着还有些发疼的脑袋,看向身边那个蓄着浓密络腮胡的男人。
“他叫哈蒙罗,几个月前才搬来的百花街,那时先生你还在旅行所以没见过他。”福尔看见月明空似乎没什么大碍,放心的坐到床边。
“啊,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月明空,是福尔和迪克的老师。”月明空伸手和哈蒙罗相握。
“对不起啊月先生,初次见面就打了您一棍子…………”哈蒙罗收回手满脸歉意的往后缩了缩。
月明空闭上眼仔细想了想才想起自己晕倒前确实有谁照着他头顶来了一棍:“没关系没关系,不怪你,该说抱歉的是我,当时应该吓到你们了吧?”
“可不是嘛。”迪克伸手取走贴在月明空额头的热毛巾,有些埋怨,“先生你也是,干嘛要在自己家撬自己的保险箱偷自己的钱啊?而且还拿着刀,当时可把我们吓坏了,还以为大白天的家里进贼了!”
“哈哈哈…………”月明空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当时我看你们在忙,就没好意思打扰你们,本来想等你们忙完了给你们削个水果吃的,结果闹了这么个事情,实在抱歉…………“
“不不不!该说抱歉的是我!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了您!”哈蒙罗赶忙摆手。
“没事没事,真的不用在意。”
“对了先生,你拿钱是要去干嘛啊?”三人都好奇的问。
“啊,我当时是想拿点钱去码头买艘船来着。”
“买船?”福尔和迪克都楞了,虽然月明空应该是会驾船的,但他从来没对这件事表现出多么浓厚的兴趣。
“嗯。”
“买船干嘛?”
不知为何月明空忽然沉默了,他扭过头双眼失神的看着窗外灰蒙的天色下滂沱的雨,街道上雨水汇成细小的涓流被雨水拍打着溅着涟漪流向街道朦胧的尽头,顺着弯曲的屋檐大雨连成一片水帘,他稍稍佝偻的背影衬着屋外的雨莫名的有些哀凉。
“去替逝去的友人…………尽他未成的事…………”良久后月明空缓缓开口,他分明就坐在三人眼前,声音却仿佛来自某个荒凉的远方。
正在福尔下意识伸手莫名的想要拍拍他的肩膀时他却忽然回头望向端坐着的哈蒙罗。
“对了,你是来看病的对吧?”
“嗯,是、是的!”哈蒙罗愣愣的回答。
“药喝了吗?”
“喝过了,原本想要回去再喝的,但…………”他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实在放心不下您,而且想等您醒了跟您好好道个歉,所以就在您这儿熬好喝了……………”
“嗯,喝过药了就好。”月明空身上隐约的哀凉随着笑容消失无踪,他耳朵忽然一动鼻子一抽,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伸手在哈蒙罗惊愕的目光中按上他胸口。
“月先生?”
“先别说话,来,深呼吸一下等我说好的时候再吐气。”
哈蒙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他这么严肃也只好照做的深吸口气,死死憋住。
“好了。”
在哈蒙罗脸快要憋红前月明空终于出声,他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浓重的浊气。
月明空细细感受了下他胸口的起伏,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他轻轻叩了叩哈蒙罗胸口后收回了手:“烟得少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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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蒙罗跟三人挥手作别,卷好裤腿后打着伞跑进幕雨中。
雨声越发嘈杂,月明空站在阶梯边把手伸进雨里,带着丝丝凉意的雨打得手掌有些发疼。
“先生,你还是要出去吗?”福尔和迪克站在他身后担心的问。今天的雨格外的大,眼睛能看见的地方都被连绵的雨覆上了一层灰蒙,像有谁从天上抛下只半透明的灰碗盖住了整个世界,层叠的乌云中时不时传出雷鸣烁起灼眼的闪电,加上现在也到了晚上,一般来说还是呆在家里会好些。
“嗯,我得去才行,避免发生些……………不好的事。”月明空望着暴雨中模模糊糊的街灯,神情坚定。
“好吧,那先生你还是早点回来啊。”虽然不知道月明空到底是要去做什么,但看他这么坚决福尔两人也不好再阻止。
“嗯,我会的,就拜托你们看家了。”月明空笑着挥挥手,拿起脚边的黑伞走进雨中。
数百道电光刹那间同时劈落像群失控的狂蛇,在眼睛还没来得及感到刺痛之前便瞬间消失思维甚至没能运转,轰鸣瞬息后隆隆滚过庞大到几乎炸裂耳膜。
福尔和迪克不停眨眼试图驱散眼前飞闪的无数亮光,耳中充斥的嗡鸣大到甚至盖过雨声,脑袋里像是一万根铁棍在搅动一般疼。许久后视线才稍稍恢复正常,耳朵听见因惊惧而鼓动过快的心跳,两人下意识的去看月明空离开的方向,却在落下目光的瞬间猛地愣在原地,狂跃的心跳惊恐的漏跳了一拍,胸口憋闷的十分痛苦。
月明空举着的黑伞已经只剩下伞柄和骨架,身上的白衣零零碎碎的贴在身上,头发像只刺猬一样竖起发间还闪动着细小的电流,身边十多米的范围内一片焦黑。
“先生?!!”两人顾不上自己的痛苦提腿就要跑进雨中,月明空却忽然转身向他们摆摆手,踩着积水三两步就跑回了医馆门前,挨雷劈了一下却没有一点影响。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两人焦急的上下打量着他。
“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月明空露出平日里那种风轻云淡的笑,仿佛挨雷劈这一下对他来说跟多吃了碗饭一样稀松平常。
“真………真没事吗?”不管怎么说有人挨雷劈了一下还这么活蹦乱跳的属实让人在意。
“真没事。”月明空活动了下肩膀,眉头一挑,“就感觉麻嗖嗖的,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看他似乎真的没事两人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但还是有些慌乱的拉着月明空走进了医馆。
“先生,你那事还是先放放吧,改天再去成不?”迪克把月明空带到桌边坐下,替他扯掉黏在身上的碎布,放下只小暖炉给他暖身。
“我现在确实也去不了了……………”月明空无奈的靠上椅背。
“那就好…………啊不是,也不好,你刚才才被雷劈了…………不不不…………不是…………”迪克仍然没能消化好刚才月明空被劈了一下还生龙活虎的跑回来的事实,再加上近距离的感受到闪电的劈落脑袋还十分恍惚,浑噩的跟着同样浑噩的福尔走进了医馆深处。
哈伦亚稍稍从墙上透出半个脑袋,看见福尔和迪克都离开后才放心大胆的飘出来,担忧的看向瘫软的月明空。
“先生,我只听说过做恶的人会遭天打雷劈,怎么您这样的人也会挨雷劈啊?”
月明空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像是雨过天晴后难得一见的长虹般爽朗,甚至让人感到一丝那份爽朗下深藏的无畏,过了一阵他才收起笑声叹着气,无所谓的耸耸肩:“这是天道的损补嘛。”
“天道的损补?”哈伦亚一脸不解。
爽朗的笑容又出现在他脸上:“我替该受此难的人挡了一灾,遭此一劫也是天理所在。”他顿了顿,望着门外暴雨下的积水中那圈仍清晰可见的焦黑,目光微沉。
“只希望我所挡的这一灾……………能替他们渡过他们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