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已经坚强起来,已经做好迎接自己命运的准备,结果那天说的那些豪言壮语只是用来欺骗我与你自己的谎言吗?”
男人淡漠的声音忽然传来,巴里斯循着声音回望,耀眼的晨光越过男人肩膀映入眼帘刺得眼睛生疼,他抬手挡住阳光,透过指间看见了白发金瞳的男人,他站在逆光的地方身后满溢光芒身前笼着阴影,那双微怒的金瞳在阴影中格外醒目。
“陛下…………”巴里斯向他微微垂头表示完敬意,扭过头又看着身后的墓碑发愣。
面对巴里斯此刻的精神状况阿尔珀斯第一次感觉有些棘手,本以为母亲的死能将他的悲伤转为怒火,但他似乎小看了母亲在巴里斯心中的分量。
阿尔珀斯长出口气,坐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眼前这座简朴的墓碑。
“这是克里夫下的命令?”
“是我请求他将母亲埋葬的…………”巴里斯灰暗的瞳孔中亮起极为细小的光彩,“他说要解剖母亲的遗体好找到犯人,但我不希望母亲死后连完整的躯体都无法留下…………所以请他替我将母亲埋葬了……………”
“所以他就是这么敷衍你的?”阿尔珀斯指着那座朴素的墓碑,就墓碑本身而言没有什么好挑剔的石料算是上乘,刻字也极为讲究,但对于一个王后而言却太过简陋。
“母亲本就不该享有了王后之名了……………死后安葬所用的东西对普通人而言已经算好的了……………至少这一点我该谢谢克里夫……………”巴里斯眼中的神采慢慢的暗淡了,他再次变回了那个失去母亲孤单无助的少年。
阿尔珀斯微微一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克里夫,似乎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阿尔珀斯靠得近了些。
“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他,说实话我不认为他是凶手,他早就是万人敬仰的王了,就算母亲还在王宫里也不会对他造成影响,要说有问题的应该是我,没有证据就随意的揣测他是凶手…………”巴里斯抱着双膝看着墓碑周围被清理的干净整洁的杂草,“分明自己政务缠身却还不计前嫌的为我母亲的后事忙碌…………等之后…………或许得找个时间向他道歉了…………”
阿尔珀斯揉着眉心有些苦恼,“巴里斯,你母亲生前的愿望便是看你坐上这个国家王位继而登临世间至高的宝座。”他抬头看了看天又将目光放回巴里斯身上,“现在她死了,你也要就此放弃吗?”
“我只是…………我只是突然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坚持…………”巴里斯半张脸埋进了膝间,“过去我是想要让母亲为我骄傲,希望在我成王的时候能够得到她的夸奖,但现在母亲死了…………就算我登上王位母亲也看不到了,再怎么努力…………也没有意义…………”他颤抖着深吸口气,看着阿尔珀斯露出歉意,“陛下和导师在我身上付出了这么多,但很抱歉,我没办法报答你们了,但我这里多少还有些资产,过段时间我会交给导师的,算是聊表歉意。”
“不用了。”阿尔珀斯叹息着起身,“我是你母亲的朋友,就算你不再渴望王位不再与我们同行我也会担起做为友人的责任照顾好你。”他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话里夹杂的短叹透出了他心中的惋惜,“歉意就不必了,现在你不再渴望王位,也没什么亲人,那些资产你留着让自己过得舒服些吧。”
巴里斯抬头对上了男人温和的眼神,一瞬间他以为他看错人了,来的不是阿尔珀斯而是另一个和他相似的人,但那双醒目的金瞳又在骄傲的表示阿尔珀斯的存在。过去巴里斯一直认为阿尔珀斯是个暴戾的君主,但此刻他温和的劝慰着自己,展露出与他暴君的一面完全相反的温情。
“谢谢您,陛下。”巴里斯低下了头,为自己过去的偏见感到羞愧的同时也第一次真诚的向阿尔珀斯说出感谢的话。
“应该的。”阿尔珀斯轻笑着从怀里拿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光球交给巴里斯。
“陛下,这是?”巴里斯疑惑的看着静静的躺在掌心流光溢彩的小球。
阿尔珀斯眼帘微垂,转身走向来时的路,“某个真相吧,原本我不打算将这东西交给你,但我想不管你是打算放弃还是坚持也至少该让你知道真相,至于要不要看全在你。”他在一片林荫下停步,“但如果你看完后做好了决定就来找我吧,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男人沿着小路离去的身影渐渐远去,巴里斯望着他消失的弯道犹豫的摩挲着手中的光球。
“巴里斯,有些秘密,已经不只属于你了。”
男人的声音传来,来自十分遥远的地方却又仿佛近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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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碎的叶影投在阿尔珀斯身上,他面向小路尽头的黑色礼车舒服的伸着懒腰。
“您看上去很开心呢,陛下。”赫尔赫站在车旁恭敬的替他打开车门。
“嗯,还算开心吧。”阿尔珀斯回望那条小路,脸上露出笑意,“那孩子将会在他命定的路上踏出一步,这都多亏了你啊赫尔赫,就算是在恶魔中你也是个了不起的欺诈师啊。”
“哈哈,陛下过奖了。”赫尔赫陪笑这坐上驾驶位,透过后视镜看着阿尔珀斯,“那个少年做好准备了吗?”
“等他看到了我希望他看见的东西,如论他是否做好了准备,命运都会在他脚下铺就道路,他只需向前。”阿尔珀斯托着腮望向窗外飞逝的风景,脸上漫着难掩的欢喜。
又一次的,赫尔赫又一次的感受了这个男人的可怕。
昨夜他们目睹了海德拉的死亡,分断的身首带着火焰坠落流星般美丽,但那美景却在他们坚固的信心上破开裂痕,本以为无可匹敌的不朽之蛇被莱阿利斯那奇异的武器杀死,在他们所不曾知晓的时候莱阿利斯的技术、人的能力,已经强大到足以杀死不朽。
然而巨蛇坠下之时阿尔珀斯却欢欣的站在船头,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欣赏着流星坠落的夜空。
那时他明白了,海德拉的死亡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一切都没能偏离他的计划,他没有站在幕前,但他的敌人却一步步走进了他布下的局。他像是站在幕后提着人偶身上的丝线让他们表演一幕戏剧的人偶师,又仿佛是只在猎物必经的路上布下罗网的毒蛛。
赫尔赫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堪称诡异的能力,这已远超所谓谋略,若非要为它冠以称谓,或许只有命运才能与之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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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球缓缓打开,一束光芒窜进巴里斯额头,他的意识沉入光芒中的景象。
那扇未曾向他开启的门扉后难以察觉的阴影中站着某个男人,他藏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脸,但他投向母亲的眼神中风暴般的愤怒正在酝酿。
他离开了,寝宫里只剩下了母亲和藏在阴影中的克里夫。
桌上一杯热茶冒着丝丝热气,母亲像往日一样端起茶水细品。
瓷杯从母亲的手中无力的落下,藏在阴影中的男人走到她身边,母亲渐渐灰暗的双瞳中倒映着男人冷漠而熟悉的脸。
“过去你是如何杀的我母亲,我便如何杀了你。”
男人的声音平静,风暴般的愤怒从他眼中慢慢散去。
晨光照进房间,克里夫向着殿顶长叹,微尘轻舞的阳光中母亲的生命已从身躯中流尽……………
………………光球从掌心坠落,巴里斯恍惚的望向天空,眼睛被太阳刺痛着流下泪水,他却仍在抬头仰望。
巴里斯,有些秘密,已经不只属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