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就到这里了塞普卡小姐。”费南在医馆门外立住回头看着塞普卡，犹豫了一下，“真的…………不需要我送您回去吗？”
“不用！真的不用！今天已经够麻烦你的了…………”塞普卡连连摆手。
“好吧，那您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啊。”看见对方如此坚决也避免让她觉得自己图谋不轨什么的费南也不好再强求，挥挥手就要走进医馆。
塞普卡伸出手想要叫住他，但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她想起狄蕾娅的话，如果有一天德鲁伊一方真的召集他们回归阿肯斯之树的话，如果她向费南表明了心意如果他们真的走到了一起，那时候她真的能毫无顾忌的抛下任何一方吗？她自知没有那样的勇气………
一阵风忽然穿过指间，透过指间缝隙费南的身影越来越小，一股猛然而起的恐慌决堤之水一般猛地冲塌了内心的犹豫。
“其实我根本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在她自己都没来得及察觉的时候话就已经蹦了出去，“我每次都只是借着生病的理由想要…………”
费南转头看向她神情有些疑惑。
“………想要…………”她望着驻足的男人，羞红又沁满了脸颊声音慢慢的低了，“想要…………多见见你…………”
“能…………”费南匆忙从医馆门口走到她身边，因为塞普卡比他矮一些的缘故他微微屈膝，“能麻烦您再说一次吗？我没听清。”
塞普卡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却在看见他眼中窘迫的自己时忽地又想要逃避，摆着手往后猛退，“算！算了！没听清就算了！你就当没听见吧！实在抱歉！”
“她说她只是想多见见你。”
满带着无奈的男人的声音悠悠的飘了过来，塞普卡和费南顺着声音的方向同时去看，看见提着满满一筐菜对着他俩摇头叹气的月明空。
费南猛地一愣。再如何迟钝的人都能明白那句话的含义，但他还是强装镇定的看向月明空，“先…………先生，你买菜回来了。”
“别转移话题，好好回应人姑娘。”月明空向着塞普卡昂昂下巴。
“呃…………”眼见月明空不给自己台阶下，费南只好硬着头皮看向塞普卡，却发现塞普卡正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盯着月明空，眼瞳止不住的颤动着，“塞普卡小姐？您怎么了？”
在看见那个提着菜篮的男人时仿佛是坠入了寒冷幽深的湖泊，塞普卡只觉得一股可怕的窒息感汹涌而来，浑身的温度都在顷刻间抽离，她只有紧握双拳才能从掌心觉察到一丝丝的温暖，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水一般变得模糊不清她却又更加清晰的听见自己的血液哀嚎着在身体里惊恐逃窜。
脑海中翻涌的恐惧不断的催促着她赶快逃离，但又因为恐惧而生怕惊扰了那个男人，她只好愣在原地听着自己的心脏跳动出越发急促的鼓点。
“你是…………”良久后塞普卡喉咙中滚出难以遏制的颤抖。
费南疑惑的看向月明空，塞普卡的反应像是认识他，但那似乎并不是什么美妙的相遇。月明空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仔细的看了眼塞普卡后对着费南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偶尔会在深夜令她无法安睡的噩梦又一次从塞普卡记忆深处涌起，记忆中那场连绵不绝的大火又在脑海里燃了起来，长老们奔来时惊恐的面容又一次在面前飞逝，他们张大的嘴中冲出凄厉的叫喊。
那个夜晚，炽烈的火焰凶兽般嘶嚎着向着夜幕飞腾仿佛要把天空烧穿，滚动的热浪中所有奔逃者的身形都扭曲成一团一团模糊的影子，就连明朗的星空也混乱的杂糅到一起像锅糊透的米粥。
那时她察觉到了什么，顺着那股感觉昂首看见那个男人漂浮在火焰与夜空之间，雪一般的白发被热浪掀动，他望着夜空下奔逃的人群黄金般的眼瞳倒映着火光恍若明灯。
“你是…………”紧握的指尖似乎刺破了皮肉，微小的刺痛将塞普卡的意识猛地唤回，喉咙中的颤抖逐渐止息。眼前这个男人有着的是一头黑色长发与一双安宁的黑眸与记忆里那个白发金瞳威仪具足的男人大相径庭，但相貌却别无二致。
“…………月明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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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费南和月明空并肩站着，一同目送着飞奔而去的塞普卡消失在街道尽头，“认识塞普卡小姐吗？”
塞普卡回过神说出月明空的名字后还没等费南和月明空问些什么就忽然扭头狂奔，转身时费南看见她的脸上似乎满是惊骇，费南想要去追，追了几步却远远跟不上塞普卡的脚力，只好失落的走回月明空身边。
“不认识啊…………”月明空挠着头仔细想了很久很久都没能在脑海中回忆起塞普卡的面容。
“可她好像认识你啊…………我没记错的话之前我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你的名字，但刚才她却忽然说出来了。”费南抚摸着下巴思考着，“而且她似乎…………很害怕你？”
“不清楚，不过我记得以前我四处行医的时候…………”想到这里月明空尴尬的笑了笑，“确实做过不少让人害怕的事…………或许她以前在某处见过我行医的场面吧。”
“你做过些什么啊先生？”费南好奇的问。
“劝你别问为好。”月明空忽然严肃了起来，“虽然你也做过不少手术见过不少血腥的场面了，但过去我做过的那些只是跟你说的话我都怕你接受不了。”
“额…………那好吧，我不多问了。”费南擦了把额头渗出的汗，月明空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以费南的经验在这种时候还是听他的最好。
“但是…………”月明空忽然又苦恼的叹了口气，“最终你还是需要知道的，虽然是些已经被驱除的遥远的东西，但我也不能保证未来你们不会遇上…………”他领着费南走回医馆，“正好说到这里了，离开前的这段日子我会开始把我知道的一些病症和治疗的方法撰写成书，到时候我离开了，你们可得好好学习。”
“我会督促福尔和迪克的。”费南点了点头，又看向月明空，“但是先生，你这话说得怎么跟不会再回来了一样？”
月明空沉默了一阵，“只是可能会过很久再回来，我怕到时候无法及时的交给你们。”
“我知道了，医馆这边我们会好好打理的，你不用操心。”
“我对你们一直很有信心的。”月明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对了费南，塞普卡姑娘是本地人吗？”
费南垂着头想了想，“她说过她是从其他地方搬来的…………”
“是吗。”月明空点点头，望向塞普卡离开的方向微微眯起眼睛眉头稍稍聚拢，眼中透出一瞬的戒备，“之后你还会去那位姑娘哪里吗？”
费南挠挠头有些为难，“我也不太清楚，说实话我现在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去…………但我应该还是会去的，至少问清楚她为什么会认识你还有今天为什么见了你就跑，然后向她道个歉。”
“嗯，那就拜托你了，如果真的是我以前做过什么让她害怕的事情的话我会准备好礼物登门道歉的。”
两人叹着气怀着各自的心事走回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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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哈伦亚飘荡在月明空面前，一片云彩缓缓飘来透过她的身躯投向月明空的光芒变得有些暗淡。月明空依然坐在医馆外的方桌旁，却不复平日的安然，他偶尔抬头望天又垂头沉思，心神不宁的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直到手边的茶都已经凉透紧锁的眉头都没能舒展。
哈伦亚看着他这副模样满脸都是担忧。在她的印象里月明空是那种即使山岳在他面前崩塌都能从容向前的男人，而从认识他到现在她第一次见到月明空露出这样凝重的表情，她想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事情能让他如此不安。
“哈伦亚…………”月明空转向哈伦亚，声音低沉得可怕。
“我在，先生。”哈伦亚被他惊了一下，回过神后飘到了月明空身边。
“记得今早我从费南身上摘下的那枚水滴一样的东西吗？”
“记得。”
“应该就是刚才那位姑娘给费南设下的。”
“您是…………知道她设下那个东西的原因了吗？”哈伦亚忽然急切起来，“她果然是想害费南吗？”
“不。”月明空望向塞普卡奔逃的方向，“那姑娘的确是喜欢费南的，我没有看错，只是她并不是很了解她魔法的强大，但现在情况可能有些不同了…………那个姑娘，是个德鲁伊。”
“德鲁伊？”哈伦亚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也听说过一些德鲁伊的故事，但他们应该不是那种会害人的家伙吧？”
“是啊，他们不会害人，但费南，是我的学生…………”月明空长长的叹息着，呼出那股绵长的浊气时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还有福尔、迪克、埃米诺、克里夫、蒂芙、街上的大家…………他们都是与我有关的人…………”
没等哈伦亚再问什么，月明空伸手向空中一握，再摊开手时一块玉石质地的令牌和一枚金珠正安静的躺在他手中。
“这两样东西拜托你拿好。”月明空把手中两样物件递向哈伦亚，原本身为鬼魂的哈伦亚接触不了任何实物但令牌和金珠却安稳的落在了她的掌心。
“先生，这些是…………”
“再过段时间我就必须离开赫尔利尔了有件事我必须去处理，如果我离开后有谁来找我寻仇却没有找到，转而想要伤害费南他们的话你就使用那枚令牌。赶跑他们就好，不要伤到他们。”月明空的语气郑重。
“我明白了。”哈伦亚轻轻点头，虽然不太了解为什么忽然有人会找月明空寻仇但她对月明空抱有无条件的信任，没多想就收起令牌又拿起金珠，“那这枚珠子又是？”
“那是留给你的，我不清楚之后可能会来的人有没有寻找鬼魂的能力，但如果他们有并且能够伤到你的话这枚珠子就能保护你。”
“我…………我知道了。”哈伦亚收起金珠，又看向月明空，“可是先生，您以前是对德鲁伊们做过什么他们才会向你寻仇啊？”
做了什么？
月明空仰起头，似乎又看见了那颗不详的星辰从夜幕坠下，划破天空留下猩红可怖的轨迹。
他回想起那个夜晚，那些德鲁伊们高举着长杖疯狂嘶吼，每个人的眼瞳中都仿佛燃烧着一团凶恶的火…………“灾星！”“灾星！！”“灾星！！！”仿佛无穷无尽的癫狂怒吼中，满身伤痕的母亲佝偻着身躯把哭号的婴孩紧紧怀抱，晃动的人群投下幽深的黑影，女人哀嚎着被围困在烈火中央……………
良久的沉默后月明空才叹着气缓缓开口，“大概二十年前，我袭击了德鲁伊们所在的阿肯斯之树…………我是…………”他双眼微闭，双手交叉紧握，“导致德鲁伊们流离与衰落的…………罪魁祸首。”
哈伦亚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月明空定居赫尔利尔的这些年除了看见有谁被人欺负时出手帮忙之外，即使被人跑进医馆闹事只要对方没有动手他基本都是一笑而过，在她眼中他一向是个随和温柔的男人。
过去一次辉阳庆典上，她曾听流浪至赫尔利尔的德鲁伊诗人说起他们的故乡说起那个令他们流离失所的可怕的邪魔，即使是作为聆听故事的旁人她都惊叹于诗人话中那个邪魔的恐怖与凶恶，因诗人的讲述而害怕得冷汗直流。
现在那个传闻中的邪魔就在眼前，但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把造成德鲁伊们流浪的邪魔的形象跟眼前这个悲戚的男人相融合。
“先生…………先生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吧？”哈伦亚连忙凑到他面前，露出笑容希望他能轻松些，“我相信先生的。”
“谢谢你哈伦亚。”月明空努力的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但事实就是如此，我袭击了阿肯斯，导致德鲁伊们失去了家园，往后无论何种恶果降临我身都是我应得的，但我不希望有人只是因为和我有关而受到牵连。”
“放心先生，我会保护好费南他们的。”哈伦亚昂起头拍了拍胸口，“还有我自己。”
“嗯，我一直很相信你。”月明空的笑容这才褪去苦涩，他拿起那杯早就凉掉的茶轻抿了一口。
哈伦亚顿了顿，犹豫着开口，“先生…………您过去…………为什么要袭击阿肯斯之树啊？”
“我很想告诉你原因，哈伦亚，但我不能…………”月明空又一次发出长叹，他低头看着地面，目光沉得很深很深，“德鲁伊们只需知道，曾经有个邪魔般的男人袭击了他们的故乡导致他们四处流浪就好，那是他们的敌人，是他们应该永世憎恨的寇仇…………至于原因，请让我带着它和我一起葬入黄土吧…………”
“唔，对不起先生，我不该多问的…………”哈伦亚歉意的低下了头。
“没关系的，会对那件事的起因好奇也是人之常……………”
“砰！”
重物坠下的声响打断了月明空的话，同时传来的还有福尔和迪克的争吵声，他猛的站起想要跑进医馆却被哈伦亚拦了下来。
“我去看看就好，先生您休息一下吧。”哈伦亚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不想他再操心，于是满脸坚决的看着他。
“那就麻烦你了，有什么事的话来叫我一声吧。”看她如此坚决月明空也不好再说什么。
“哎呦没关系啦，要是那两个小家伙吵着吵着又吵得厉害了的话，我就再现身吓吓他们，看他们还吵！嘻嘻。”
“你这劝架方式也真是新颖…………”月明空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哈伦亚狡黠的笑着飘进医馆。
哈伦亚听见月明空抽开椅子坐下的声音，她回头去看。
人群在他面前走过，欢声笑语海浪一般落下一波又忽然掀起一波，他如往常那样坐在桌边饮着一杯清茶，看着人群走过，但此刻哈伦亚看着他的背影却感觉那背影中溢着道不明的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