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逐渐烧起的大火外。
在此抱着看热闹心态聚集的人群中。
莫晓夭收起了笑脸。
小心翼翼的从包里拿起一根银色的十字架。
置于胸前，祈祷着。
此刻的她在灰烬前祈祷的样子，竟有些圣洁而又肃穆。
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修女一样。
此刻少女祈祷着，抱有的心态是，纯粹的，对生命逝去的悲哀。
仅此而已。
生命是平等的，是值得珍视的。
似乎她就只有这一个想法。
没有掺杂着多余的信念。
墨伊然则是在火警确保废墟已经没有危险之后，第一个冲了进去。
青实则是已经知晓了结果，完全不在乎地呆在原地，默念着一串数字。
“1……5……18……19……”
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数字。
是在这个月发生的案件的号数。
但是。
很显然。
既然已经发生了，隔着四天和十三天的事例。
凶手完全没必要急匆匆的隔着一天就再次作案。
被发现的几率成倍提升。
换个角度来想……
哪怕它有着不被发现的自信。
那为什么前面会隔了那么久？
就算不是连着发生，也不至于隔了十几天之久。
这样的话反而是邪教信徒更能解释了……
啊，什么隔了那么多天？
我单纯就是想起来就把祭品杀了呀。
当然。
这样神经病的逻辑肯定不可能发生在模仿犯身上。
那……是在寻找被害人吗？
朱婉清刚好出现在上一个被害人那边，所以才会被选为下个目标。
不是不想一起杀掉，而是找不到而已。
确实可能存在着凶手复仇进度被寻找不到拖延的可能性。
毕竟几个被害人之间没什么直接联系。
但是总觉得很奇怪……
假如真的是这个可能，那到底是因为这什么事才会让凶手复仇这几个找都很难找到的陌生人。
“1……5……18……19……”
于是还是只能反复念着这串数字，并琢磨其中的含义。
“诶？这不是……我没记错的话……”
莫晓夭已经祷告结束，听到了青实的话。
“……21，26，31。”
“你说什么？！”
青实转过头来，问道。
尽管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心里对于对方听到这串数字之后又蹦出几个数字而感到有些混乱。
“啊呀，你说的这串数字的话……我好像听我妈妈以前讲过……记得是，在圣经里面……”
圣经？
这个世界正统的圣经只有一部。
那就是在英伦斯的光辉教会由最初有着神父之名的艾梅迦·古伦谱写并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艾梅迦圣经。
甚至连神父这个名的由来都和这位有关。
光辉教会信奉的女神在这本圣经记载中就是这位真正意义上的神父的养女。
因此光辉教会也被称为新教。
是信奉旧教中原初唯一造物主的女儿也即是光辉女神创立的新教。
这本圣经中一共有七十一节。
前二十五节中或以单纯的记叙角度，或以艾梅迦本人的旁观视角，记载了有关造物主以及其他神明的故事。
后面的节段则是可以分为很多种。
尽管都是传播教义。
有的是纯粹的讲述观点，歌颂女神。
有的则是写着故事，在里面掺杂着思想。
有些故事的主角是教会中记载的天使。
有些故事的主角是教会，记载着教会做过的事迹。
也有少数几节，是这位神父，艾梅迦本人不知是真是假的事迹。
而在莫晓夭的讲述中。
有着1……5……18……19……21……26……31……这串数字的。
是记载于42节的故事。
故事的内容是这样的:
有一天，已经年近九十，无比年迈的艾梅迦在向女神祈祷后，为了寻找最后的安身之地，展开了人生最后一次旅途。
而经过了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后，已经经历了几件事的他来到了一座小镇。
那里由于商业发达，居民都过上了富饶的生活，沉浸在享乐之中，变得有些自私自利。
原文中的各种片段暂且不谈。
艾梅迦来到了本地的教会后，便见到一个本地居民往这边张望。
觉得有些生疑，上前询问。
“哦……神父，你说仁慈的女神会原谅我吗？”
“杰米是个很好的小伙子……他总在人们需要的时候帮助他们。”
“恶魔嫉妒他的英俊与善良，把他带到了一处深渊去，路过那里的人每天都能听到他的哀嚎。”
“我在19号那天听到了他的声音……你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令人同情的哀嚎。”
“我因为惧怕恶魔……唉，我真为我自己这样的心理而感到羞耻，我仅仅因为对恶魔的惧怕，我逃走了，我没能去救他，甚至连回一下头都没有。”
“我很后悔，想到教堂寻求女神的帮助……但其他人不让我说，他们觉得这和自己没关系，不允许我来到教堂说出这件事的始末，这有损他们的名声。”
“我照做了，所以我更加后悔了，之后每天都在这里徘徊……直到听说您也来到了这里，我才大着胆子过来看看。”
艾梅迦没对自己的声名远扬感到高兴，也没对这个可怜而又无辜的信徒如此行径而责难，仅仅只是深深地叹息。
之后他去问了其他路过的人。
分别是一个鞋匠，一个贵族老爷，一个马车夫，一个医生，一个妇人。
艾梅迦立刻便启程赶往了那处深渊，但由于年老体衰，赶到的时候已经到了那一月的31号。
他看到了那个长着獠牙的恶魔。
看到它那令人恐惧的面孔与庞大的身躯，还有背后那对漆黑的翅膀。
艾梅迦犹豫了下，没有上前，甚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已经年老的他没有正面对付一个恶魔的力量了，同时他也在为是否拼着性命的觉悟也要制止恶魔的恶行而犹豫。
但当他犹豫的时候，恶魔已经带着尖锐的笑声倒下了。
艾梅迦走近一看，发现这个所谓的恶魔，仅仅是一张散发着腐臭的兽皮变化的。
他颤抖着握着十字架，低着头祷告着。
“我也是罪人……”
“神啊，请宽恕我。”
他决心弥补。
便也跳下了深渊。
这是艾梅迦圣经当中的经典篇章之一。
到底是真的，还是编的，我们暂且不论。
后世很多人解读。
这一章节中，艾梅迦口中的罪很大的可能性是指“旁观恶行发生却不作为”之罪。
恶魔尖笑着变成兽皮的现象也有很多人解读。
最被人接受的一个版本是:
恶魔与杰米达成了个赌约，它将兽皮变成自己的样子守在深渊，如果一个月之内有人目睹之后决心拯救他，那么他绝不会多加阻拦，而是乖乖的将他放出去。
杰米大概率是接受了。
兽皮本身只会有恶魔的样子，只要随便来个人……哪怕只是六七岁的小孩，都无法阻拦他的行动。
但这个善良且乐于助人的男人大概没想到，竟没一个人敢于在轮到他们的时候反过来帮助自己。
艾梅迦最后估计就是发现了这一点，痛恨自己在最后的时间没能下定决心将杰米救下，才为了赎罪坠入深渊。
神父神父，神明之父，哪怕是将光辉女神扶养长大的神父艾梅迦，一生之中做出无数善举，被广为人知的他，在人生的最后也还是犯下了罪行落得这样可悲的结果。
实在是极具讽刺意味。
甚至挺多人的观点都是艾梅迦不同于其他人，仅仅只是出于自保，没第一时间做出行动，就落得这样的结局，实在是胃疼。
毕竟别人都是旁观完后事不关己，直接走开。
就这个神父还想着救人但犹豫了下，完全没有质疑过救人本身是否值得。
也有人认为艾梅迦之所以是31号之人，正是因为他是七人中最有能力将杰米救下的，但还是出于这些考究终是没能救下。
对于杰米来说，这可是真真切切的绝望。
哪怕之后艾梅迦一同跃入深渊，这种绝望也不可能得到抑制。
他会永远呆在无法逃离的深渊中，反复品尝着这份绝望。
“啊，真是个有趣的故事……”
这个恶魔到少见的，没发出刺耳的尖笑，而是用着一副快睡着的语气捧读着。
估计挺多人会对这个故事动容。
但这个恶魔显然不属于其中。
当然。
青实也绝不包括在这批人里面。
她不在乎圣经到底写的什么玩意。
也不在乎当时的传教士是为了什么才编的这故事，或者它确实是真的，那么只能解释为艾梅迦有着跑深渊里也要编圣经的执念……这样的冷笑话。
里面那个深渊也多半不是自己认知中的那个，根本不需要在意。
她只在乎这十万块能不能拿到手上。
“所以……是死亡日期吗？”
警方没想到和圣经有关估计挺正常的。
毕竟前三宗案子的时候完全可以解释成犯人为了自己的安全才让作案间隔变得长了起来。
怎么会联想到这组乱七八糟的数字。
“你是怎么知道的？”
青实还是问了。
“我妈妈以前经常讲给我听……她是在教会工作的修女。”
值得一提的是，莫晓夭的姓氏也是继承至这位母亲。
并且这位夫人并不是英伦斯人，而是在亚兰出生，并且一生中只生活在亚兰的本土人士。
但在她小时候发生了一件意外，被附近修道院里的修女救了之后，决心成为一名修女。
当然……我们并不需要知道这位母亲的生平，只需要知道她作为一个修女是极其称职的。
甚至就连对待自己的爱情，也是如此的态度……不是爱恋着别人，而是想要救赎别人。
莫晓夭的父亲姓姚，是个年轻时不务正业，肆意挥霍着青春的男人。
但也因此，穷困潦倒的他只能每天酗酒麻痹自己。
尽管如此，这个修女依然选择帮助他，甚至成为了他的妻子。
这个男人也确实得到了救赎……哪怕只持续了一段不长的时间，不酗酒，努力工作，顾管家庭。
但是，善良，它也是具有两面性的。
这位修女在一次火灾中因为救人而去世了。
这并没有什么，只是善良的有些愚蠢罢了。
但是她的死去带来的是这个男人再一次的崩溃与堕落。
莫晓夭则是在六七岁的时候经历了母亲死亡，每天一回到家，还得面对喝的伶仃大醉的父亲。
但她并不怨恨自己的母亲……哪怕她对自己的父亲一点也提不起好感。
而身为一个修女，她教导自己的女儿更多的不是教会当中最核心的善良，而是……对生命的珍惜。
她是个会向女儿每天讲圣经中的故事，但并不把自己的信仰灌输给别人，仅仅只是教导女儿要珍惜生命之重，仅仅是这样一个修女。
也许讲到这里，你会认为目前的走向已经偏离了一开始的方向……
但并没有。
这能很好的解释为什么莫晓夭为什么平时一副新潮，甚至可以被叫做小恶魔的打扮，会在身上随身带着一个银色的十字架，会在别人死去之时祈祷。
并非她有着信仰，仅仅只是出于对生命的敬重。
就连在聚会当中，她也是那样，在意案件本身之前，她最先做的却是拿起十字架，祈祷逝去的生命。
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会随母姓，她一开始并不是姓莫，后来才更改的。
青实自然不知道这一切，得到了解释之后，也是不再开口。
数字的含义被解开了……
很显然，这绝不是巧合。
那么就只能是凶手在复仇时留下的信息……
当然，这信息也绝对不会单纯将它暴露。
而是对凶手来说有着什么特别的含义。
也就是说……
如果对那节圣经的解读正确的话。
凶手的想法是……
“惩罚面对恶行无动于衷的旁观者”……吗？
甚至完全按照上面的日期杀人。
完全不带掩饰。
也就是说，要套用的话……凶手就是这次复仇行动中的“杰米”吗？
有意思。
非常有意思。
青实发觉到了这件事情上的挑战性。
尽管她估计永远也不会生出对推理找出真相的偏执，还有对揪出凶手抱有决心的无聊正义感。
但是这个十万块。
嗯，就像一千份刚刚冷冻完毕的冰淇淋一样，有着诱惑力。
为了这十万块……这个有意思的案件。
它必须得到解决。
“警察来了。”
墨伊然眼眶有些红润，似乎刚刚才为朋友的离去而哭过。
虽然并不完全确定被烧成焦炭的人是朱婉清，但是看到还残存着少女风的房间，以及那个和十六七岁少女接近的身材，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了。
也就等等尸检报告了。
不过。
青实也更加生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前三宗案件就算了，都是发生在深夜，就算有摄像头也能想办法绕开。
可看这火势，估计最多也就是一两个小时之前放的火。
看死相也不大可能是先杀死，然后再放火。
青实又开始觉得周边的摄像头也可能是关键……
但是这并不合理。
为什么呢？
因为前几个被害人都是在家被杀的，哪怕他们正常来说，也不会往家门口装个摄像头，但周边的摄像头总不可能找不到，哪怕一个嫌疑人吧。
甚至换一般案件来说，只要三宗案子的摄像头有拍到共同的可疑人物那多半就可以列为嫌疑对象了。
一个全是路人的案子，怎么可能？
这绝不可能。
只要是作案就会留下踪迹。
也就是说，只要作案就很可能被抓住。
哪怕案发现场没有。
案前呢？
哪怕你能再作案的时候，一点痕迹都不留下，那凶器能不能查？监控能不能查到案前的准备动向？
这甚至不是单纯的隐蔽和小心就能解决的。
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这是必然的。
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的存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呢。
这肯定不可能呀。
“我想查一下监控。”
青实突然就这么说。
“可监控调出的权利只有警方有啊……”
墨伊然疑惑道。
“哦哦，这个我懂，只要把我们刚才的推测给警方的话……”
“不用这么做。”
青实却第一时间否认了。
很显然，刚刚推理出的，如果是真的，那的确算是线索。
但是这所谓的线索本身又是不存在意义的，并且多是推测的成分。
再来，把这段信息公诸于众，估计也是凶手的意愿……青实没必要去满足他。
她不关心凶手的任何事。
由此一说，这件事情说不说其实无所谓。
那么……用技术层面的方法？
比如黑进附近的监控调取录像……
但这并不实际。
世界上肯定会存在着轻松做到的黑客，但青实没掌握这方面的技能，也没有这方面的渠道。
再来监控这种东西，基本上都是公用的。
可不是用钱贿赂就能拿到的。
再来就算能拿到青实也不打算这么做。
不过……
“警察叔叔，那个真的是我的朋友吗？”
青年警察正看着手中的档案对比着，却突然发现有人揪着自己的衣服。
抬头一看，是一个黑发的美丽少女低着头拉着自己的衣服，似乎很是低落的样子。
死者是她的朋友吗……
他这样想着，竟有点说不出口。
然而……
“哈哈哈哈哈这简直是我听过最好笑的话，天呐，居然会有被稍微低下头，掩饰着脸上的面无表情，用着随随便便就能发出的可怜兮兮的声音就能骗到的蠢货。”
青实还是低着头，如果那个警察能够稍微正视她，就会发现他眼中的这个少女，不带有任何表情，眼神中只带着冷冽。
她眼中的是什么呢？
是青年警察的衣领上……
没有人能看见的，疯狂转动着，介于虚实之间的狰狞眼瞳。
她确实没法亲眼看到监控……
但也仅仅只是没法亲眼。
“看到”……
却是完全可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