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19，第二更）
送走了柳姐，顾永欢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该干些什么？
虽然自称陪聊大师，但我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干部病房里的病人，以老年人居多。
我哪会和老年人聊天啊，我该和这位张爷聊些啥？评书？戏剧？太极？相声？还是说时政？
这时，顾永欢看见了摆在墙角的一个拖把。
……要不，先装模作样地拖会儿地吧，姑且缓解下尴尬。之后该干些什么，就之后再想。
顾永欢拿起了拖把，准备先去厕所把拖把洗一下。
「小姑娘，你是叫顾永欢吧，不介意我叫你小顾？」病床上的张爷坐起身来，向顾永欢问道。
「啊……嗯，叫小顾就好。」
顾永欢有点被吓到了，她没想到，张爷会这么直接地和她搭话。
「你这是准备去干嘛？」
「拖地啊。」顾永欢举了举手里的拖把。
「你来之前，小柳已经拖过了，没必要这么快再拖一遍吧？」
「呃，这个……」
顾永欢觉得很尴尬。地也不好意思去拖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干什么。
「来来来，小顾，来这儿坐，」张爷拍了拍床边的一张塑料凳子，「也没啥事儿了，陪我聊会儿吧。」
「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小柳之前不是说了吗，清理地面、提醒我吃药、陪我聊聊天，你的工作就这三项。现在地已经拖过了，药得等到晚上吃，你陪我聊一会儿不是刚好吗？」
这位张爷，看着挺沉稳的，结果是这种自来熟的类型吗。我不太擅长应付这类人啊。
不过，仔细想想，张爷说的有道理，陪他聊天也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
这么想着，顾永欢有些拘谨地坐到了塑料板凳上。板凳比想象中高不少，顾永欢坐上去之后，脚尖够不着地，只能就这么让双脚悬在半空中。
这板凳有点高啊，坐着好没安全感，这样真能正常地聊天吗？
「总算有人来陪我聊聊了。前两天好像外头出了什么事情，负责我这个病房的阿芳被临时调去了急诊科。小柳又要负责前台的值班工作，来我这儿也就是搞一下卫生就走，还好今天你来了。不然，我这老头子怕是得在这儿闷死。」
张爷打开了话匣子。他一张口就停不下来，显然是已经憋了好些天了。
「啊，是这样啊。」顾永欢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不停地点头敷衍。
「唉，其实，以前阿芳还在的时候，也没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一聊到阿芳这个人，张爷的心情明显变得不太好。
「我看的出来，阿芳这姑娘心不诚，表面上在和我聊天，实际上心里对我烦得很。我听说，阿芳她最近看上了急诊科哪个新来的医生，这次调走她，也算是顺了她的愿吧。对了，小顾，你可别把这些话和阿芳说，我怕遭她惦记。」
您放心好了，我也不认识那个什么阿芳……顾永欢默默地想道。不过，张爷这番话确实勾起了一点顾永欢的好奇心。
「张爷，以前除了阿芳，就没什么人来陪您吗？」
「哪有啊？除了阿芳，也就是偶尔来问问情况的小柳，和每周例行公事过来检查的医生。」
「那您的家人呢？」
「他们？他们怕是巴不得我早些死吧，我现在没有家人。」张爷的表情变得苦涩起来。
完了，好奇心害死猫啊，不该问的。
顾永欢自觉好像踩雷了，连忙闭上嘴巴，一脸紧张地看向张爷的脸。
「没事没事，不怪你，」张爷伸手放在顾永欢的头上，而顾永欢难得的没有抗拒，任凭张爷抚摸，「是那几个白眼狼不好，你自责个啥子？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这些事，说出来就好受多了。以前阿芳都不情愿听，你这娃子倒是比阿芳心诚的多。」
「是吗。」顾永欢木木地答道。
能住在这里，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哪个局哪个部的一二把手吧，退休后应该是没什么养老压力的。就算这样，张爷的儿女都不愿来看看老人吗？老伴也不必问了，就张爷那望着窗外出神的模样，他老伴十有八九走在他前头。
「我快八十岁了，对这些事情倒也没什么所谓。就是可怜楼上那个小姑娘，大好的年纪都耗在医院里了，她家人也是不肯来看她。」张爷叹了口气。
「楼上的小姑娘？」
这里是9层，楼上自然是10层，不用说，10层也全是干部病房。既然是小姑娘，那肯定就不是离休干部，这样的病人想要住进干部病房，是得花大价钱的。
「小顾你不知道？我还以为，整个三院没人不知道楼上那个小姑娘。」
「我毕竟是今天刚来的，三院的很多事情我确实不知道。那个姑娘怎么了吗？」
「我也只是听说，具体不太清楚，」张爷闭上眼睛，努力从记忆中搜刮些有用的信息出来。
「那个小姑娘，好几年前就住进楼上的病房了。她好像得了绝症，有人说是恶性骨肉瘤，有人说是胰腺癌，我不太清楚。她家里很有钱，但家人好像已经放弃她了。和我一样，她家人也是好几年没来看过她。」
顾永欢隐隐觉得心里头有点压抑。
「不过，小柳和我说，那个小姑娘的病情最近好像好转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希望如此吧。」顾永欢叹气道。
「唉，算了算了，怎么尽聊这些伤感事，我也是老了。换个话题吧，小顾你在哪儿上学？」
张爷把话题转了回来。看样子，他是想了解一下顾永欢本人。
「啊，我在庐江一高，今年高二了。」
「一高啊，那可是好学校，出来的都是人才。我还在军校的时候，有个学生也是一高出来的，前段时间他打电话和我说，他已经做了大区的参谋长了。」
大区参谋长？没听过这个词啊。顾永欢拿出手机，用搜索引擎查了一下。
正大区参谋长是副大区级军职，军衔多为中将或少将。
——来自千度百科。
「啊哈哈，不敢和那么优秀的学长比。我中考是贴着线压进一高的，现在在学校里成绩也只是中游，算不得多好。」顾永欢赶忙说道。
我的维切斯啊，这位张爷退休前究竟是干什么的。我怎么觉得，住庐江三院的干部病房算是委屈他了？
「诶，小顾你可别谦虚了，在一高是中游，就已经胜过绝大多数同龄人了。我看，你学习肯定不要家长担心，可是……」
张爷看了眼顾永欢的上衣，又看了眼顾永欢的裤子。
「不是，张爷，您在看什么呢？」顾永欢给张爷瞅的有点不自在。
「可是啊，我看你这穿着有点问题。你是庐江本地人吗，家里条件怎样？」
「我老家南徐的，家里条件还可以。」
「人家都说男娃穷养，女娃富养，既然家里不穷，你怎么穿成这样出门？你瞧瞧你，这么水灵一姑娘，偏偏穿的跟个假小子似的，这衫子的质地还这么糙，不伤皮肤吗？」
「不是，张爷，我这是……」
「没其他衣服了吗？不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最起码得有几件像样的衣服，你这样穿哪行？你老实说，是不是家里没钱？老头子我手上还有两个子儿，你要真缺钱，我给你买两件衣服。」
张爷越说越急，看这架势，跟要和人打架似的。
「不是，我真不缺钱……我就是故意这么穿的，您信我啊！」
顾永欢急了。没想到，刻意穿的男性化一点，反而造成了反效果。
明天，还是穿裙子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