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江三院的主楼,因受到顾永欢与阿赫里曼战斗的余波影响,其一部分楼层出现了坍塌现象。
极为不巧的是,9楼的楼梯口和电梯间都被崩塌的石块所掩埋,柳姐和张爷因此被困在了9楼走廊上。
他们在走廊上等待救援时,听到附近传来墙壁炸裂的声响。待得他们靠近去看时,他们便发现,顾永欢正瘫软在走廊一角。
「小顾,你……你怎么弄成这样?」
柳姐和张爷在顾永欢身旁蹲下,查看起顾永欢的伤势来。
自额头处流下的血,盖住了顾永欢的大半张脸;右臂多有摩擦伤,左臂以一个奇怪的角度骨折断裂,两条腿则因撞击的震痛而不停颤抖;腹腔处扎满水泥碎片,伤口处还在一点点向外渗出血液。
已经是足以使普通人死亡的重伤。
「小顾,小顾!还能听见我说话吗?回答啊!」
张爷坐在地上,撑起顾永欢的身体,焦急地呼喊道。
顾永欢娇小的身体上满是伤口和血迹,张爷和柳姐已经慌到有点不知所措,甚至没空去关注顾永欢异常的发色和瞳色。
「听……见……」
顾永欢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听见就好,听见就好……」
张爷颤抖着伸出手,拭去顾永欢脸上那道已经冷却的血痕,之后,他却又见到,一缕缕温热的鲜血重新从顾永欢额头的伤口流下。
楼层出口被碎岩掩埋,大多的病房也损毁崩塌,没有地方能找到医药用品,也就没法为顾永欢处理伤势。
张爷正焦急之时,他注意到,一旁的柳婷在慢慢站起身来。
「小柳,怎么了?」张爷疑惑道。
「你是谁?」
柳婷没有理会张爷的发问,而是看向走廊深处的一个棕色人影,紧张地大声发问。
柳婷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在走廊深处的、棕色皮肤的俊美男子是谁。可是,不知怎么的,每当这个棕皮肤的男人向她靠近一点,她的心脏就会跳的再快一分。
就好像,她在本能地惧怕这个棕皮肤男人。
「喂,」柳婷继续朝着男人喊,「你为什么不回话?停下,别再过来了!」
棕皮肤的男人,就和没听到柳婷的警告一样,一步一步,缓慢又沉稳地走来,站到了柳婷的面前。
男人举起手,黑色的雾气在他的手中凝聚。
见到这黑雾出现,柳婷瞳孔缩小,背后渗出汗水,小腿开始不停地打哆嗦。
她不知道这黑雾是什么,她只是觉得害怕。
她连自己为什么而怕,都不清楚。
黑雾凝聚成型,男人的手掌朝着柳姐的头顶落下。
嗖——
一支红刃的断剑突然飞来,深深扎进男人的手心。男人连退数步,他凝聚起的黑雾被这一剑扎散,挥下手掌的动作也因此停下。
几滴鲜血,由男人掌心的伤口里流出。血液滑过断剑的剑刃,啪嗒啪嗒地滴落到地面。
「柳姐……退开。」
男人手掌中扎着的深红断剑,变成一团光粒消散。
一柄刃上流淌着赤焰的细剑,重新出现在顾永欢手中。
她单手支着剑,勉强稳住身体,拼命地向前挪动脚步,将柳婷护在身后。
「顾妹妹,你……」
「走。」
顾永欢打断了柳婷的话。
她反手甩出一团火球。火球精准地飞向楼梯口,将阻塞住楼梯口的碎岩炸开。
「带着……张爷……走,别……回头。」
拔剑。
不管自己颤抖着的双腿,不管自己遍体鳞伤的胸腹,不管自己骨折断裂的左臂,她将「不可侵犯之荣耀」最大化释放,完全阻断自身的痛觉,以一去不回般的决心冲向那个棕皮肤的男人,阿赫里曼。
不管打不得过,至少得帮张爷和柳姐争取逃跑的时间。
这么想着,顾永欢思绪再次开始流动。
大步向前时,一段又一段破碎的记忆,不停在她眼前浮现。
我,好像又忘记了什么。
不知多少年前的夜晚,有一个人杀死了另一个人。我已记不清那凶手是谁,受害者又是谁。
不到一个小时之前,眼前这个棕色皮肤的男人,杀死了一个人。我知道凶手是谁,但却想不起来,受害者是谁。
是个女性吗?应该是吧,不然我哪会这么上心,毕竟,我老早前就想找个女朋友来着。
……为什么是女朋友,我难道是喜欢同性的吗?算了,无关紧要。
我只记得,她是个在病床上躺了很多年的可怜家伙,她还和我约定过什么。
是什么呢?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那个约定,好像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
是啊,不很要紧,应该是那种我想做就能做到、触手可及的简单约定。
可你,阿赫里曼,让那个简单的约定,变得遥不可及。
阿赫里曼,你这来自西边的无垠沙漠之中、至高至强的邪神啊,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夺去那个人的生命,夺取那个人的权能的呢?
为了向你的宿敌,阿胡拉·玛兹达复仇吗?为了向那个打伤了你的,我所不知道的神明复仇吗?
我没有兴趣知道。
可我要你知道,我是为了那个在病床上挣扎了多年的女孩,才在这里,向你拔出我的剑。
我没能保护好那个女孩,这是个无法弥补的遗憾。所以,我不会允许有第二个、第三个遗憾出现。
你休想在这里,在我的面前,再夺去谁的生命。
细剑上的火焰,熄灭了。
「余烬」的刃上,再也看不到一点火星。只是,在其暗红色的剑刃上,有像是灰烬一样的东西开始凝聚。
阿赫里曼在顾永欢的剑上,闻到尘埃的味道。
那是在被烧尽的柴薪中才会有的味道:沉郁,厚重,还有一丝丝属于火焰的温暖余热。
已是强弩之末的顾永欢,早已使不出什么像样的剑路,她只是盲目地向前冲锋,要举剑砍向阿赫里曼。她固然不再会感到疼痛,可她的身体机能已经到达极限,她发现自己已经快甩不动自己的腿、挥不动手中的剑。
于是,她在冲锋的半路上,被一颗小小的石子绊倒。
她再也无法控制身体平衡,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她的剑也脱手而出,在空中打着转飞向阿赫里曼。
「这就是你的最后一击?连垂死挣扎都算不上。」
阿赫里曼失笑出声。他只是向右歪了歪头,就轻松地躲过飞来的细剑。
顾永欢也想尝试撑起身体,奈何她已经使不上一点力气,连翻身都已经做不到了。她只能就这样躺在地上,干看着阿赫里曼向自己走来。
「看来,你已经没有余力了啊,人类。」
抓住顾永欢的头发,他将顾永欢拎了起来。
「最后的一剑,因为被一颗石子绊倒而没能挥出,你感觉如何?」
顾永欢半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在我维持蝎子形态的时候,你不是还很凶的吗?你不是还能提着那把剑追着我跑吗?」
一拳击出,阿赫里曼的拳头打在顾永欢的腹部。遭此重击,顾永欢咳嗽着呕出又一口带着血的唾液。
「人类,我现在还不会杀你,我要你在这里看着。」
阿赫里曼眯起眼,望向走廊的对面。
在走廊的对面,有张爷和柳婷二人的身影。张爷和柳婷并没有逃走,他们二人担心受伤的顾永欢,正向着阿赫里曼的方向过来。
他们不知道,阿赫里曼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们不知道,如果再向阿赫里曼靠近,会迎来怎样悲惨的结局。
「我要你,看着你想要保护的人,全都惨死在你面前。」
两团黑雾弹出,直飞向张爷和柳婷。二人还没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黑雾当场击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阿赫里曼踏出脚步,准备靠近已经晕厥的柳婷和张爷——接下来,他会用出他所知的所有手段,当着顾永欢的面将这一老一少折磨致死。
「……这个……」
这时,他注意到,顾永欢好像嗫嚅着说起了什么。
「你说什么?」
气息微弱,音量太小,阿赫里曼听不清顾永欢的话语。
他将耳朵靠到顾永欢的嘴前,集中注意力聆听起来。
「你这个……蠢……蛋。」
顾永欢一口唾沫啐到阿赫里曼的耳廓上。
死到临头,不仅骂我蠢蛋,还朝我吐口水?
阿赫里曼被顾永欢气笑了。
「是啊,她说的没错,你是个蠢蛋。」
就在阿赫里曼生气时,冷不丁地,有说话声从阿赫里曼的身后传来。
噌!
还没等阿赫里曼反应过来,随着话音落下,有柄沾满灰尘的深红细剑,由阿赫里曼的后胸偷袭刺入,穿膛而出。
「呃!」
阿赫里曼的身体因疼痛而痉挛,他不自觉地松开了抓住顾永欢头发的手。
「是谁,是谁背后偷袭?!」
惊怒交加之中,阿赫里曼回头看去。
于是他看到,在他身后,出现了一只长相很滑稽的凸眼金鱼。
「蠢蛋邪神,你还认识我吗?」
凸眼的金鱼,朝着阿赫里曼嘲讽道。
没错,它正是顾永欢的契约神,维切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