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的老师唾沫星子飞溅；讲台下的学生们，大多也在认真听讲。
封云是个例外。她虽然手里也捧着书，跟着其他同学一起朗诵课文，实际上，她的心思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
高中语文，这是一门很神奇的课程。
有些同学，语文课上听得认真无比，考试时却总是拉胯；有些同学，好像从未认真听过语文课，甚至都不怎么交语文作业，然而，他们的语文成绩却并不差劲。
一个班级里语文最好的学生，有时候反而会是语文课上睡的最凶的那个刺头。
封云就是典型的，不怎么听课但成绩还可以的那类人。
像往常一样，她在语文课堂上放飞自己的思绪。今天，她在课上走神的原因，是顾永欢。
庐江三院的事件爆发时，她碰巧不在医院的主楼内。她眼睁睁地看着黑雾与赤焰互相侵蚀，直至最后，黑雾漫天之时，一道惊天火柱在主楼高层炸响。
事后，顾永欢失踪。
封云回到家中，始终都未见得顾永欢回来。她打电话给顾永欢，电话提示对方已关机；她打电话问李忆秋，李忆秋说具体情况需要保密，暂时无可奉告。
停课假期结束后，顾永欢也没来上学。封云跑到办公室去问B班的班主任，班主任老师告诉她，有人直接通过校长，帮顾永欢办理了休学手续。
除了坚持保密的李忆秋，没人知道顾永欢的行踪，顾永欢简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然后便是一个星期过去，这一个星期里，封云她还是没有收到过任何有关顾永欢的消息。她每天放学回家，都会在家门前停顿几秒，在心中祈祷顾永欢能尽早回来。
只是，祈祷从未应验。用钥匙打开门锁，穿过玄关，打开客厅的吊灯，诺大的房子里依旧只映出她一个人的影子。
欢哥她，真的出事了吗？
发呆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45分钟的课程结束，下课铃声按时响起。
语文课是上午最后一节课，现在到了午休时间。封云心里止不住的烦闷，她草草在食堂解决了午饭，之后跑到操场上，漫无目的地散起步来。
学校操场上有一条八分道标准跑道，一圈四百米，据说，在封云她们入学前，省里的田径比赛有好几次都是在这里举办。
操场周围相当空旷，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物，时已入秋，当天风还大，秋风刮在脸上那是相当之提神醒脑。可能是看中了「提神」这一点，有不少同学，正捧着《3500英语词汇》或者《高考必背古诗词》，在操场的跑道上边背书边转悠。
封云不想打扰这些同学，她一直只在操场的边缘来回徘徊。
本来，她也是操场背书大军的一员。顾永欢失踪后，不知怎的，封云就是提不起学习的劲头，也不想再去操场背书了。
仰头看向天空，她闭上眼睛，尝试放空大脑，什么也不去想。
「嗡——嗡——」
……谁啊，在这种时候打扰我。
震动模式下的手机，在封云的衣兜里响个不停。她不耐烦地点亮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号码。
联系人：顾叔叔。
是顾永欢的父亲。
封云脸上的烦躁一扫而空，她毫不犹豫地接通电话。
「喂，顾叔叔？」
「喂，是小云吗。」
电话对面的中年男人问道。
「是我，封云。」
「真是小云？怎么声音听起来怪怪的……不好意思啊，在午休时间打扰你。」
「没事没事，顾叔叔您有什么事就说吧。」
「是这样，我中午本来想给我家欢子打个电话，可他始终都不接。联系他班主任，班主任居然说他休学了！你说好不好笑，他休学了，我身为他老子居然不知道，他这玩的究竟是个什么花样……小云你知道欢子什么情况吗？」
「这个，」封云歪头想想，还是决定说实话，「我半个月没见过欢哥了，打电话她不接，问其他人又没有谁知道，我也搞不清楚现在什么情况。」
「这样啊……唉，那不好意思了，你休息吧。如果你见到那个小兔崽子，一定记得让他打个电话给我，拜托了。」
「嗯，叔叔再见。」
听筒里响起嘟嘟的挂断声。
封云能听出来，顾叔叔表面平和的语气之下，满是担忧和顾虑。
她曾听说过，顾永欢幼时，家里发生过某个意外，此后，顾永欢就成了老顾家捧在手心里的宝——她还记得，她和顾永欢考上庐江一高，坐高铁去学校报道的那天，顾永欢的奶奶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在检票闸机前哭的稀里哗啦的，明显就是不想让顾永欢走。
连向来冷静的顾叔叔都表现成这样，顾家的其他人现在怕是快急疯了。
挂掉电话，封云没有收起手机，她点开桌面上的「YouNatter」APP，又在好友列表里找到李忆秋的头像。
「在吗。」封云键入信息。
「在，有事？」李忆秋很快回复。
「刚刚，顾永欢她爸给我打了电话。」
「你接着说。」这次，大概过了两三分钟，李忆秋才回消息。
「她爸现在和她失联了，急着找她。」
「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刚。」
「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
「操场。」
李忆秋没再回复消息。
封云席地坐下，对着手机屏幕发呆。过了一会儿，她感觉有人影挡住了她头顶的阳光，她抬头看去，便见到李忆秋站在她面前。
「你能不能确定，给你打电话的是顾永欢的父亲？」李忆秋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确定，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认识顾永欢和她爸妈了，我不可能听错顾叔叔的声音。」
「……能给我她父亲的电话吗？」
封云直接将号码发到李忆秋的YouNatter上。
「好吧……封云，你现在有机会帮顾永欢的忙。」
李忆秋将号码加进通讯录，然后收起手机，坐到封云旁边。
「怎么个帮法？」
「实话和你说，顾永欢目前在BCAE庐江分局里。庐江三院主楼爆炸时，她就在爆炸中心附近，因此重伤昏迷，在局里接受治疗，不知道现在醒了没。」
「欢哥又受伤了？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原则上来讲，顾永欢的相关信息是对外保密的事项。如果顾永欢醒过来，作为一名身份不明的异能者，她必然会受到对策局的监控和管制。」
「身份不明？」
「国家的数据库里，可找不到叫做『顾永欢』的17岁金发女性，」李忆秋偏头看了封云一眼，「封云你有能伪装自己的能力，可顾永欢没有。从官方的立场来看，顾永欢就是个没身份信息、没户籍资料、持有强大异能的危险存在。」
「那该怎么办？」
「想办法证明，现在的『顾永欢』与曾经那个男性的『顾永欢』，就是同一个人。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法证明，也至少得帮她摆脱黑户嫌疑。」
「……所以，我们得从欢哥的家人入手，你是这个意思吧，李忆秋。」
李忆秋认为，顾永欢没有办法自证自己身份的合法性。
受了重伤，失去意识，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月。顾永欢已经错过了为自己辩护的最佳时机。
「性别变化」这种事情，不过是无法确认真伪的古籍中记载的轶事。现实中，自进入现代社会以来，还没有出现过此类先例。
外貌和性别都出现巨大变化的现在，顾永欢先前的身份信息和户籍资料，几乎可以说是全部作废，她会被作为一个「黑户」处理。
而且，这个「黑户」还拥有异常强大的异能。难以想象，对策局会怎样对待现在的顾永欢。
「封云，顾永欢这个忙你帮不帮？事先提醒你，你要是点头了，可就没回头路了。」
「帮。」
封云用力地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