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第二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去的。她来的时候我买了两箱酒,虽说我没喝多少,但意识肯定不如往常清醒。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一大早了,房间里亮的厉害。我眯着眼睛用手挡眼睛,一看,整个窗子铮亮铮亮的。
我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挣扎着坐起身,回头一看,凉秦正在做饭。
她背对着我,用围裙系着腰,正掐着腰尝着漏勺里的汤。似乎觉得味道很不错,然后下意识回了个头,看见了我,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早啊。”
我也说:“早。”
她应该是洗了个澡,我家没有吹风机。所以我洗完澡都是用毛巾擦干脑袋,干脆自然风干,要么就跟条狗似的到处乱甩。我可以这么邋遢,如今她来了,深受其害。炖个汤少说需要一个小说,一个小时之后,她的头发也没干。
总之起床之后我俩什么也没有说,我哆嗦着下楼抽了支烟,她也神色如常在那里喝汤,就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见她这模样,我也只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实际上,也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生。
餐桌上,她终于开始进入主题了。
我正在低着脑袋吃饭,琢磨着今天早餐摊到底开不开店,要不干脆再摸个鱼算了,反正鹤镇也根本不差我这个早餐摊。
她抬起头开口了:
“陆仁,我想要变回去。”
我抬头茫然看她:“什么变回去?”
她看着我,神色倒是破天荒认真:
“变回男人,我想要变回去。”
其实我也很想让她变回去,即便她变回去之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彻底洗不清了——昨天还可以说是郎才女貌你情我愿,她如果变回去之后,我俩就是芜湖男同偷情了。
但我还是嘴贫,低头吃饭:“变回去干啥,现在这样不挺好的。”
凉秦问我:“什么挺好的?”
我说:“挺养眼的。”
说完我就抱着碗往后挪了挪,我以为她肯定要弯腰拿起拖鞋,然后把拖鞋塞我嘴里。结果半天她没动静,抬起头一看,见她凝视着我,不知怎的,眼里有些湿润,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我这人最见不得女人哭,我慌了:“你哭什么?”
她低头,用手背快速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跟我说:
“陆仁,我回不去家了。”
我一愣:“怎么就回不去家了?”
她不说话。
她不说话我只能硬猜,思来想去,说:“你千万不要告诉我,路费钱全用来充Q币了。”
她本来又想哭,听了这话又想笑,结果一副又哭又笑的样子,表情那叫一个微妙。
她叹了口气,搁下碗:“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投奔你么?”
我说:“不知道。”
她说:“因为我变成了这模样之后,我爸会杀了我。”
说实话,看了之前那满是信息量的铁路视频之后,凉秦在我眼里就是叶问在世。别说他爸会杀了她,我感觉这世界上就没有人能杀了她。除非她爸是终结者。
我问:“你爸为什么会杀了你?”
她看了我一眼,低垂眉眼:“你不会知道的。”
我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啊,用脑电波读心吗。”
她淡淡道:“我爸是一个非常重男轻女的人。”
我问:“所以呢?”
她伸出手朝自己的曲线比划了一下,示意让我看她的身材。
我这下完全懂了:“你爸不喜欢大波。”
她终于气的一拍桌子,我吓得端着碗往后一缩。她气的差点打嗝:“我是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来乡下了,你这德行的要是呆在公司,一个月之内得被人暴打三四顿!”
我说:“那不挺好,一星期一回,我有充分的疗养时间。”
她气的骂:“你去死吧!”
我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
她气的直喘,最终还是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撩了撩眼前的刘海。
她轻声道:“我爸以前很讨厌我女装。”
我说:“然后呢?”
她淡淡道:“然后,逆反心理呗。其实我最开始也根本不喜欢女装,男人哪有喜欢穿女人衣服的。但他越是讨厌,我就越是跟他对着干……”
我说:“然后回过神来,你已经雌雄难辨了。”
她摇摇头:“并不是雌雄难辨,之前好歹还有性征……但是如今,你知道的,除了长了耳朵和尾巴之外,我已经没有半点男性的特征了……”
是的,这家伙已经变成猫娘了。而不是一个貌似女性的男人,她的性征已经完全改变了。这一点我很清楚,昨天晚上一起喝酒的时候,她尿急跑去上厕所,之后又扭得跟个蛆似的回来,管我要卫生纸。我问她大的小的,答曰小的。真是凄惨。
我不做声。
她说:“之前我爸跟我说过,如果以后我再去穿那些女人的衣服,他就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而且很坚决。他是老一辈从农村来到城里的那一辈人,好几次跟我说过,如果不是我带把,能传宗接代,他肯定要把我扔进河里溺死。”
我愣了:“到了这种程度?”
她看着我,眼神不似作假,一字一顿:“就是这种程度。”
餐桌上有点沉默了,我早上起来还是有点饿,低头吃饭。
她又道:“他之前说过,如果今后我再穿女人的衣服,那他就要把我的腿打折。”
我低头吃饭,顺便说:“然后呢?他还能动真格的不成?”
她说:“然后,他真的把我的腿打折了。”
我愣了。
我抬头:“啊?”
她看着我,眼神没来由有点哀伤,轻声说:
“半年前,他用擀面杖打的,轻微骨裂。”
我说实话,当爹能当成这模样的,打着灯笼也见不到几个了。
我愣了好半天,斟酌词句,片刻后,我点头道:
“你爸有病。”
这听起来完全像骂她。但她也确定地点点头:
“我爸确实有病。”
我思索片刻,看了眼她,她穿着一身卫衣加运动裤,简直像是街上的潮男,我说:“那你现在根本就没穿女装,岂不是完全不用怕了?”
她笑了笑:“是啊,我的确不用想女装的事情了。”
“因为我完全变成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