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喝酒之后的话题。酒后正酣,人们聊天的内容就会从生活琐事,游戏内容,最后变成了自己的过去。我抽着烟默默地听,想起自己应该再要两个羊腰子。
我说:“JB还是有用的呀,兄弟。”
她又一饮而尽,喝了一杯酒,然后继续给自己满上。我很担心她喝的太多,到时候会吐。喝多了其实没什么,酒后吐真言也没什么,但吐了之后,人的意识就会回归清醒,那一刻总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憨批。我跟朋友一起出去吃个烤串是图个乐,也不希望让谁觉得自己是个憨批。
她说:“然后,我开始了实验。”
我点点头,跟一旁的服务员说:“再给我来两个羊腰子。”
她眼神迷离,盯着炭火,眼里闪烁着炭火的光芒:
“于是,我开始穿女人的衣服。”
我想吐槽你现在就是个女人,什么叫穿女人的衣服。话憋着没讲。但这样的话,一切就联系起来了,她以前在大学寝室里穿女装,然后有事没事就靠在我后背上,教我英雄怎么出装,搞得我心脏跳啊跳的。原来这不是因为她觉得好玩儿,而是她出于对抗她的父亲……听起来挺弗洛伊德的。
她嘿嘿笑着:“最开始我穿女仆装,穿LO装,穿哥特装……我买了很多,后来又玩COSPLAY……哈哈,其实化妆也挺有趣的,尤其是搭配各种各样的小裙子,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真的女人。在那之前,我其实一直以为自己真的挺想变成一个女孩子的,后来我发现了,原来不是我想要变成女人……我穿成这样,其实是想给我爸看。”
我咽了口唾沫:“哥,你玩的也太大了。”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的靠在椅背上,笑出了眼泪:
“哈哈……陆仁,你也太搞笑了,你想鸡毛呢,我穿成那样可不是为了勾引我爸,我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而已。”
我说:“什么答案?”
她一边笑一边说:
“是不是我除了那根东西之外,在他眼里,我真的是一无是处?一无所长?”
羊腰子终于上来了,我等很久了,这玩意儿最补肾。我把两串架在炭火上烤,问她:“那答案呢?”
她含笑道:“原来我在他眼里,除了那根东西,真的一无是处,一无所长。”
我翻弄羊腰子,说:“原来你在你爸眼里,只是一根JB?”
她愣了一下,然后狂笑,笑得递羊腰子的服务员都莫名其妙地看她。
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
“对,我在我爸眼里,就是根JB!”
我举起酒杯:“啥也不说了,喝吧。”
李太白是一千两百多年前以前的人,今朝有酒今朝醉。他说高力士和舞剑都是明天的事情,今天有酒,就应该享受今天,孤身一人金樽对着月亮,真不会觉得悲伤吗?于是我不愿去想什么实现愿望的拓本,凉秦也不愿去讨论自己究竟是不是一根JB,我俩最开始来只是为了随便垫垫肚子,回过神来,我脚下踩着一个空箱子,桌上都是铁签和蘸料。凉秦趴倒在桌子上,嘟囔着:
“再来一箱!”
我说:“姑奶奶,再来一箱,咱俩明天醒来,就要看见陌生的天花板了。”
她说:“为什么?”
我盯着炭火,说:“咱俩都进医院了呗。”
她用脸蛋贴在桌子上,迷离地盯着酒杯,问:“为什么进医院?”
我只能跟她解释:“我父母去世那天,我自己喝了很多酒,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医院重症房。左边那哥们是工地干活的,骑自行车的时候睡着了,摔下了桥,脾脏破裂。右边一个加班差点猝死,心脏做了手术。我当时全须全尾,只是酒精中毒,我就想着,老子何德何能,才能躺在他们两个中间?”
她嘿嘿笑了半天,又坐直了,说:“喝!”
结果迷离地环视桌子,见酒都喝没了,桌上摆着的都是空瓶子,她茫然地看着我,忽然摔手一按铃:“服务员!”
之前那递羊腰子的老哥睡眼惺忪地过来了:“什么事?”
凉秦大着舌头,说:“再来一,一……”我站起身来,说:“结账。”
我唉声叹气地把卡塞回钱包里,领着凉秦出了门。出门才发现,街上只有霓虹灯还亮着,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冷冷清清的。晚风吹到我的脸上,我顿时精神一震。之前在饭店里,炭火一边烤着串,一边烤着我的脸。被晚风这么一吹,我觉得自己精神了不少。
我走了半天,一愣,发现凉秦没有跟上来,扭头一看,见凉秦在不远处扶着墙,两条腿哆嗦的跟什么似的,弯着腰在那里呕吐。我长叹一口气,只得走过去,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凉秦吐了一大滩,我拍着她的后背时,发现她浑身软软的,她终于缓过劲,回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说:
“陆仁,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憨批。”
我眨眨眼:“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她吃力地看我一眼:“你说什么了?”
我耸耸肩:“没事。”
凉秦的眼睛清明了一些,但还是扶着墙,走不动,生怕自己走走路牵动肠胃,又吐出来。好在远处有个24小时的便利店,我只得进去买了瓶酸梅汤。我也不想看见这家伙一边走路一边吐,到时候样子像大嘴走A。混伤带真伤,溅射带破甲,我有点受不住。
急匆匆地拿着酸梅汤从店里走出来,正好又撞见她在那里吐,吐完了,她肩膀蹭着墙,吃力地远离一地秽物,在五米开外的地方一屁股坐下了。看见我来了,又忍不住瘪了瘪嘴,开始哭:“陆仁……”
我一声长叹,把酸梅汤贴在她脸上,柔声问:“能站起来不?”
她屁股蹭墙,蹭了半天,又一屁股坐下了,声音带哭腔:“不能……”
我看了眼街道,很冷清,街上都没有什么车了。我轻叹,拿着酸梅汤,跟着她一屁股坐下了。好在这地方是上风口,不至于五米开外的味道迎风飘过来。晚风还是很清新的。
她靠在我身上,浑身软得像是没了骨头,脑袋在我肩膀旁边耷拉着。
我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跟她说:“以后我就不叫你凉秦了。”
她艰难地小声说:“那你叫我什么?”
我说:“以后我就叫你克格莫。”
她最开始看着我的脸,眼神迷离,泛红的小脸在路灯下格外诱人。听见了后半句,脸垮了下来,又忍不住气笑了。
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把酸梅汤怼在她的脸上:“今天为什么喝这么多?”
她垂着眼睛:“有闹心事。”
我说:“我是背井离乡不能回家,又被一个大姐大领人追杀,我都没有喝成这鬼样子,你呢?为什么喝成这样?”
她把手缩在袖子里,靠在我身边,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说:
“我爸给我打电话,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