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蒋国邦偶尔会有一些危险的想法。比如——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陷入不幸,我是否就会可以活的更轻松一些呢?
啊,好想死掉算了,虽然现在的我其实也并不算是活着。
刚刚我又做了那个做过无数次的怪梦,梦中的我是神界被视作怪胎的死神,在我苦恼困扰的时候,某个好管闲事的神就会带着爽朗的笑容出现在我眼前。
“喂。别总是哭丧着脸啊,你这家伙。明明有一张挺俊的面孔,总是死气沉沉的象什么样?”
“和你没关系吧,久云。”
“我”叫出他的名字,嘴角竟不自觉的微微翘起,尽管并不明显,但我笑了。因为他的出现。
不过那个笑容只在我嘴角停留了一瞬,我不想被他看到。
“当然大有关系,我可不想自己的朋友总是阴着张脸。”
他不客气地坐到我旁边,取出一葫芦用牙揭开葫芦盖,递给我。
“来,你喜欢的。人界刚进恭来的美酒。喝吧。”
“谢谢,但工作中我不喝酒。”
我把葫芦轻轻推开。他就是这样,能毫无忌讳地称我“朋友”。行为也粗鲁的很,但其实我并不讨厌这样的他。
“工作?你这么悠闲地坐着,你说你在工作?”
他有些扫兴,于是自己大喝起来。他并不知道,我平时虽偶尔小饮几杯,但其实并非喜欢这杯中之物,我只是想从醉酒的感觉里寻求一丝心中的平静。
“久云,你可知道人界有多少人类?”
“嗯,很多吧,我没数过。”
“是吗。大部分神灵都并不关心这个呢。”我苦笑。“就象你说的那样,人类很多很多,正因为太多,所以每分每秒,都会有人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身为死神,我必须时刻注意下界动向,不能遗漏任何逝去人类的魂魄。”
“可你不是在这儿什么都没做吗?”他显得不以为然。
“我本体在此,但分身却一刻都没闲着。”
我说话间已抬起手微微一挥,一黑色气团从我手中释放出来,形成一个黑影。
“这是我的分身,它会隐藏在人类的影子中。在人类死亡一刻,它会作为我意识的一部分处理人类的灵魂。”
“如此说来,人界中每个人都被你监视了吗?”
“不,我的分身只会对死亡有所感应,在其他时候根本毫无用处。它们吸收的阴气会聚集到我身上,因此他们对死亡的不甘和痛苦我都可以感受地到。”
“不能让其他神来替你分担吗?”
“除了死神,没有谁可以做到相同的事,但如果某日我消失了,神界就会诞生新的死神,接替我的工作。”
“……。”
听完我的话后,久云突然沉默下来。这也难怪,通常知道我所做之事的神灵都会对我敬而远之。我吸收阴气,虽然是为化解人类灵魂的负面力量,但在许多神灵看来,我所做之事和魔族毫无区别。魔族正是以吸取阴气,感受人类痛苦为乐并提升自己的法力。区别只在于我不会用食人的方法吸收阴气罢了。
一直以来久云并不知道这些,他对我的工作毫不了解,此刻我向他和盘托出其实也是出于自己的自卑所致,与其某日被他知道真相而离我而去,不如我自己说出。也好有个心理准备,那么当他离开时,我就不必那么……
“你这小子还真是很了不起呢?”
他突然大声说道。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的脸上没有厌恶的表情,而是充满了敬佩。
“我能杀退魔族的大军,但却没有你这般为人类尽心尽力的心,我服你了。”
“你这是实话?”我感到不可思议,数千年来,还不曾有任何一个神灵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当然,你以为我是谁?我久云岂是会欺瞒朋友的神?嗯?为何你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我的话难道很不中听?”
“不,没这回事。”我转身背对向他。
不对,不对。我并不是想哭,其实我是想笑的啊。但是为何……为何眼睛中就是会掉出泪水呢?
久云,你真的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
…………
………………
我不讨厌这个梦,相反我很喜欢它。梦中的那位名叫久云的神灵是个充满正气,让人很难不去尊敬的神。
人类的世界对于异类同样充满着歧视的负面情感,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当中,很遗憾并没有遇到和那位心胸宽广的神一样的人类。
所以我才想死。而且在我体内的死神苏醒并控制我的身体之前,我也非让自己死去不可。
普通人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并不困难,只要想死的意志足够坚定便可以了。但我却无法自我了断,虽然我比任何人都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无论我怎么做,我都无法死去。
上吊73次、服毒135次、跳崖40次、溺水66次……能用的方法我都用过了,但每次我都能完整无损地活下来,就算我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身体边自动恢复如初。这无疑是我体内寄存着死神的缘故,我的身体拒绝着死亡,即使我的求死之心如何强烈,也无法打破这“诅咒”。
这一次本来以为可以顺利弄死自己了,但好象还是不顺利呢。
数月前,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我的家。那是一个脸色比我还要灰暗,但却长的很标致的女人,她丢给我一张地图,上面标注了神道门的所在之处,她让我去那寻死。
我家住乡下偏僻之地,虽然听闻神道门除魔厉害,却也不知如何前去,那女子的出现可说天助我也。但还不等我道谢她便匆匆离开。虽好奇她为何知道我的事情,但反正我已完全放弃自己,又有何人会来害我。于是我想也不想便出门了。走了好几个月终于到了目的地,但情况却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
神道门居然是观光圣地?正当我不知所措之时,那位把地图交给我的女子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她似乎算准了我何时会出现,一早便等着我了。看她瘦弱的身躯,很难想象她会比我这男子更早赶到此地。莫非是用了什么厉害的交通工具?不过这些我都不放在心上。我只想知道,我应该如何去死。
“能杀你之人,是神道门中的一名女弟子。她手中有一把神界的神兵利器,不管是魔是神都可轻易斩杀,不过要她动用这把神兵,你必须事先做些事情。”
“只要能让我顺利死掉,一切听你吩咐就是啦。”
不管她是好心还是歹意,反正只要她帮我,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非常简单,只要你发挥出你自身的死神法力,让对方视你为邪魔歪道,自然会杀你了。”
“那要如何来做?我并不懂得如何使用死神的法力啊。”
“这你不用担心。服下这个既可。”
她拿出一棵黑色丹药给我。告知我何时服用,首先我必须以游客身份进入神道门中,那名持有神器,可将我杀死的女弟子所在位置,为门口观光处所发地图上标示的禁地“五行神殿。”女子要我到此处,确定那女弟子在那儿后,服药大闹一场。等她出手制我,我寻死的多年宿愿也可实现了。
进入神道门,马上就能死了。但我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二十多年的人生就此落幕,难道我心中真无丝毫遗憾?
干脆到处逛逛,起码把这仙家之地看个够本再死也算不留遗憾了。带着如此想法,我并没有立刻赶往五行神殿,而是到其他景区走了走,看了看,最后才去了五行神殿,很幸运遇上了那位有能耐杀我的神道门女弟子。
一副天真摸样,傻傻的,拿着一把扫巴。我回忆着那名帮我女子所说的女弟子形象,确定就是眼前的人,没错了。
不知为何,她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不包含厌恶与排斥,纯洁,不包含一丝邪念眼神,即便让我回想一下都感到毛骨悚然。是因为我身体里寄生着邪恶的死神吗?不,并不只是这样,害怕的是我,当他知道我的秘密,她又如何看待我呢?一定会和其他人一样……这一切我都不敢去想象。
所以我逃走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呢?对了,我吃下了药丸,然后……然后又怎么了呢?
“很不妙啊。”
我此刻置身于一个黑色的世界中,身体无法活动,但意识却很清醒,而且能够说话。
“这是什么地方?太糟糕了,我感到很不安。”我这么道。
“的确,很糟糕呢。”
正当我对现状无比疑惑的时候,她出现了。是那个给我药丸,提出帮我,让我死的女人。
“你……”
“你实在可恶。”
我本欲出声叫她,但只说出一个字,她便给了我一个耳光。
“很疼啊。”
她为什么要打我?我有做过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情吗?
“看来那丫头很难下决心杀你了。”她说道。“我明明有叫你立刻赶到五行神殿,你却浪费时间跑到别的地方去。我只是去喝了杯茶,小睡了一会儿。稍微没看住你,你就把我们原本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计划?你说什么计划?”
“我事先告诉那丫头,也许孩子们会对五行神殿感兴趣。她丝毫没有怀疑便向吾主要求开放神殿,那些孩子会在今天前来郊游也是一早安排好的,明明只要你及时赶到这里,吃下那药后杀掉一两个孩子,她一定会因为愤怒而杀你的。”
“什么?杀孩子。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做?”
“这可由不得你自己。哎,如今前功尽弃。我即便想要帮你完成死掉的愿望,恐怕也要再向吾主请示,让他再想出一个法子才行。”
“你的主人是谁?他才是要帮我的人吗?但是我可不知道,你们打算让我杀人啊。”
她对我的说话充耳不闻,转身消失在黑暗的空间中,接下来我的命运会如何呢?有谁能告诉我呀?
突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道裂痕,从上到下,似乎被什么锋利之物劈开,裂痕扩大,光亮照射进来,我看见的是一名少女的面孔。
……
她也看见了我,愣了一下。接着她做了一个我完全无法理解的动作,她向我伸出了手。
“把您的手给我。我救您出来。”她这么说。啊啊,那双眼睛,那双无垢的眼睛在此刻出现,让我感觉……好温暖。
我听从了她的话,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我的手。
“哇呀,好危险啊。”
少女叫了出来,我也被吓坏了。我看见一只巨手挥过,差一点点就要打中她,但她却很灵巧地闪过了。
“我是说您自己的手,不是那个手啦。”
“什,什么?我的手?那个手?”
我不知所措,直到眼前的裂痕被完全撕裂开来,尽管手脚依然无法移动,但身体和头部却恢复了一些活动能力,四下张望,我发现我脚下远离地面数十多米,抬起头,我看见的是一只黑色怪异的头颅。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我的妈呀。”
我大叫出声。这实在太可怕了。在我的背后是一个巨大的异形生物,之前我身体被固定在它胸口内部,直到那道裂痕出现,我才明白自己的处境。我感觉我要晕过去了,真的要晕过去了。
“救,救命……”
此刻我竟然开始害怕,明明我是那么得渴望着死亡……是因为她,在当她向我伸出手,并试图拯救我时。我突然有了一个之前不曾有过的想法……
我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