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睏意。
周围同学们的背书声,是一首无比枯燥却有着神奇魔力的催眠曲,在我的心底掀起了一阵阵名为睏意的“浪潮”,奔涌进了我本就混沌的意识中。
眼皮好重,不自觉黏连到一起,背书声时远时近,我感觉自己正在坠落。
从床边传来刺耳而难听的叫声,像保险绳一般猛然拽住了下坠中的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循声望去,正对着窗户的电线杆上,我看到了一只又胖又丑的乌鸦。
黑不溜秋的,像被随意丢弃的破抹布,只是那双小小的眼睛,竟在夜幕里闪烁出两点诡异奇特的微光。
真恶心……这家伙……
心里这么嘟囔着,我捏起自己桌上的橡皮擦,直接朝其砸了过去。
在被击中的前一刻,那团破抹布突然打开,伴随着一阵更加难听的刺耳叫声,忽的飞进那片被月亮照耀成深灰的夜色中。
终于可以睡觉了啊……
这么想着,我揉了揉眼睛准备重新入睡,却被一阵更为刺耳的叫声所吵醒。
“李望舒!”
那声音就像突然拍向苍蝇的手,利落的拍击后,周遭那些“嗡嗡”的背书声骤然消失,夜的安静通过大开的窗户淌进了教室。
我踡起身子,本打算藏进那片安静里,但围拢而来的视线却逼迫着我必须站起身来。
“你在干什么呢?”
正对上班主任那张比乌鸦还恶心的胖脸。扭曲的脸,向一团被揉来揉去后强行塞进了马桶里的脏抹布,沾满了排泄物一般的愤怒表情。
“我问你——你在干什么呢!”
“乌鸦……”
我低下头去,总感觉那愤怒表情的恶臭正在飘过来,让我不禁捏住了鼻子。
“什么东西?”
“他说乌鸦!”
坐在我前面的家伙很是“好心”地把我说的答案扩大了几倍的音量,告知了全班,然后带领着大家一齐发出哄笑声。
恶臭在整个教室里漂浮着,我用力捏紧自己的鼻子。
“不许笑!”
班主任的一声断喝,打死了闹哄哄的苍蝇们。
“乌鸦关你什么事?它是生你养你还是教你了?乌鸦管你什么事儿?!”
我继续低着头,自顾自捏着自己的鼻子。训斥也好,嘲笑也罢,只要闻不到那股排泄物一般的恶臭,于我而言就总是可以忍耐的。
“你瞅瞅你写的作文是写了个什么东西?”
没关系,堵住鼻子就没关系,可以忍的。
“人死后会变成乌鸦。眼睛会变、鼻子会变、手也会变、脚也会变、心肝脾肺肾都会变成乌鸦。它们拥挤在一起,讨论着要飞到哪里去,但终究商量不出大家都认可的共识。于是就各自飞走了,等它们各自飞远了,人也就彻彻底底的死了。”
原以为会有嘲笑,但是并没有,教室被夜的安静给灌满了。所有的人都只是在怔怔地望着我,瞪大眼睛,象是被夜色给淹死了一般。
“庸俗!恶俗!俗不可耐!”
连续说了三个“俗”字,班主任连续敲了三次桌面。
“亏你还叫‘望舒’,你觉得自己对得起这个名字吗?对得起吗?!”
配合着“对不起嘛”着四个字,他继续有节奏地敲击了四次桌面。
“我妈起的,我也不喜欢。”
又是一阵刺耳的哄笑,本已溺死在夜色中的亡灵们,又以行尸走肉的姿态复活了。笑声和恶臭一起在我身边聚拢起来,我再次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不许笑!继续背书!你给我站着背!”
应该是体会到了我的无可救药,班主任终于是移开了他的视线,继续低头去批改别人的作文。
人死后会变成乌鸦……那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
并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打算,我只是轻轻松开了捏住鼻子的手,空气中依然残存着腐烂的恶臭,但被背书声冲淡了许多,勉强可以呼吸。
耳边又一次传来那难听的叫声,我扭过脸,那团脏兮兮的破抹布这次直接出现在了窗沿上,它瞪着闪烁诡异微光的眼睛深沉凝视着我。
“你又是谁变得呢……”
我轻声呢喃,期待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