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就算声音透过口罩后已经有所改变，但我依旧不难听出她就是早上那个自称星罗的少女。
似乎是因为一眼就看到了我，她才站在原地稍微楞了一下。即便隔着口罩和墨镜，我仍旧能凭她拿着几张钞票悬停在空中的右手，猜出她现在脸上的表情。
不过玩偶店老板脸上的表情显然要更有趣一些。
“这……对，对对对……”
他脸上冷汗直流，频繁地眨着双眼，不自在地到处看着。紧接着，他倒吸一口冷气，将那只鲨鱼随手丢到了身后的堆头上，空出来的双手像是帕金森患者似的不停抖动着。
过了好一会，看起来像是总算找到说辞的他把两手停在自己胸前，一边在脸上堆满谄笑一边摆着摇晃着双手走到了我和星罗中间。
“啊、啊哈哈……您看这事闹的，您看我这好心办了坏事不是？”
站在我们中间的店老板用眼角的余光扫着我们二人的表情，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动摇。
我就站在那，等着听他到底能编出个怎样的理由来。
要是他编得不错的话，那今天的这件事就能收进我的素材本里了。
而星罗却除了把钞票收回自己印着熊猫图案的小钱包里以外，什么反应都没有。
“就……就怎么说呢，就是啊，这边这位帅哥他之前来我店里了，说是看上这东西了，还跟我说就算加钱也想让我留下来。”
到此为止确实是实话，他试图先向星罗解释。
“然后呢，然后他就走了呗，然后小美女你就过来了。您说怎么就这么赶巧，小美女您也看上一件货了，我当时也跟您说了吧，这东西有人看上了，但是您要想买也可以，得付双倍价格，我就看小美女您年龄也不大，零花钱应该不太多，我怕您嫌太贵以后不敢来我们店里买东西了，我就特意把单价跟您报成了原价的一半。”
这么一大段话店老板连口气都没喘，说完之后他赶紧做了个深呼吸。
“能明白吧，其实那个鲨鱼玩偶原价就是五百块钱。然后这边这个帅哥，我也没骗您，刚才多出来那三十，其实就是我替您把它保管下来加的钱。”
把这些都说完后，他把身子卑微地向前倾，低下并歪着脑袋又左右看了一轮我们俩的表情，最后拍了一下手。
“就整这么一出事我挺不好意思，也挺闹心的。要不这样，这东西就按我当时跟小美女报的价，两百五十块钱您拿走。所以吧……这东西到底归谁，还是交给您们自己来决定吧。”
说实话，我不得不承认他编的还真挺不错的。
但这番话的真伪基本是个正常人就能听得出来。
我倒是不在乎这几个钱，但他刚才的态度实在是让我心里不太舒坦，尤其是知夏在被他抢走怀中的玩偶时露出的表情，令我到现在都觉得心口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似的。
“老板，您也挺不容易的。”
“唉，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我是说你编刚才那些话挺不容易的。”
我还真没想到这店长脸皮能厚成这样。
“这……这客人，我刚才说的句句属实啊，您怎么能这么侮人清白？您要是再这么纠缠，这东西我可就不卖了！”
我抬手拦下了站在我身后小声对我说着“哥，差不多就行了，我又没那么喜欢那个”的知夏。
“这样，别的我不多说了，我们各退一步。你现在去就查你们店里的进货记录，我不谈五百，只要这玩偶的进价不低于你这二百五，我给你赔礼道歉，然后付双倍……不，我付十倍价买下它。”
这话说完后，我注意到玩偶店老板哆嗦了那么一下，看他抽动的脸部肌肉，似乎是在恶狠狠地咬着后槽牙，口型的话，不用看都知道是在骂我沙比。
“客人，您这怎么还带骂人的？”
“我哪骂人了，我不是正常复述了你说的价格吗？没事，你觉得我是在骂你也没问题，你去翻账簿，只要价格对了，你让我怎么跟你道歉都行。你该不会跟我说记录已经过期了吧？”
我感觉自己现在活脱就一得理不饶人的刁民，比平时买菜时常常碰到的正在砍价的楼下大娘还要刁上不少。
店长被我这番话气得炸了毛，可他又自知理亏，有气也没法冲我们几个撒，只好抡起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大腿。
“行了行了，对不住您嘞，是我动贪念了。这东西搁平常就卖两百三，我看您妹妹特别喜欢，您这样一看也不差钱，寻思着人傻钱多的就狮子大开口了，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这样，全当给您赔个不是，这玩偶我就送您了，您看这样能满意不？”
看他已经认栽了，加上我看知夏好像也已经原谅他了，就没再多纠缠他的打算了。
“我不满意。”
只可惜，我这事主A是放过了他，可事主B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星罗双手抱臂，冲着低三下四的店老板摇了摇头。
“这……算了算了，您说怎么着就是怎么着吧，是想随便拿一两件或者叫我直接赔钱都行。就是别把这事捅出去成不，我这店还想开呢。”
无可奈何的店老板只得“躺平”，任凭星罗蹂躏，但他却没料到星罗竟然比我还得理不饶人。
“我就要那个。”
她话音刚落，店老板立马自暴自弃地瘫坐到地上，愁眉苦脸，脸色铁青，青出于蓝， 蓝……
“哎哟这日子没法过了……这东西真就只剩这么一件了，您能自己跟那边那哥们谈吗？您让他开个价我直接把钱赔给您，成不？真别缠着我了，我真是，我这晚上饭都吃不下去了。”
虽说他这是自作自受，我也开始觉得他有点可怜了。
星罗倒是毫不在乎，她对着店老板点了点头，随后面向我轻声开口：
“两千。”
“两千五。”
“三千。”
“三千五。”
不管什么价格我都用摇头回应。
我并没有把这好不容易到手的鲨鱼拱手让人的想法，哪怕她可以说是我的恩人。所以不管她怎么叫价我都面不改色。
唯一改变的就只有店老板的脸色。
直到星罗叫到五千时，他终于忍不住从地上跳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叫了别叫了，你们搁这拍卖轮椅呢？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俩人是本来就认识，合起来算计我是吧？行行行，你们就在这等着，我现在就去别的店给你们再买一只一模一样的过来，等着啊！”
看店老板抓狂的样子，我对着星罗苦笑了一下，意思也是叫她差不多就得了。
她像是领会了我的意思一般轻轻点头。
但最先说话的却是知夏。
“哥哥别这样啊，老板他也很不容易，我们真的有点过分了。这样吧，我把这个玩偶送给姐姐，老板你再让我随便挑一个其他的，可以吗？”
崩溃的老板仿佛看见救星一般。
“行行行，您想要哪个都行，小妹妹您真是人美心善，跟您哥……”
他似乎本能地想要揶揄我，但察觉到我的视线后又立马把话茬给咽了回去。
星罗呆呆地从知夏手中接过了鲨鱼玩偶，知夏确实有些恋恋不舍，但星罗却好像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开心。
之后知夏故作兴奋，蹦蹦跳跳地围着玩偶店转了一圈，结果卡在在企鹅玩偶和熊猫玩偶无法抉择。
店老板见状赶紧搭话，表示让她都拿走，别说是一两个，她想要五个都给。
知夏有点不好意思，但在严重的选择困难症逼迫之下还是选择了全都要。
待到我们三人一起离开了玩偶店后，只听背后咣当一声，那店老板已经把店门给锁死了。
还隔玻璃门对我们竖起了中指。
